半坡人的故事

今日向何方

跨过黄河,过了郑州,火车便掉头向西。向西,向西。沿着黄河南岸,火车向关中平原飞驰而去。

在七号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胖小伙子,看着车窗外迎面奔来的一棵棵白杨树,忽然吟起诗来:“西望长安哪。。。”。

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身体结实、精力充沛,看来有60多岁的高个老头儿笑嘻嘻地接过他的诗句说:“既是‘不见家’,又是‘将见家’呀!”

“不见北京人之家,将见半坡人之家吧?”坐在胖小伙旁边的瘦长小伙子马上接着说。

坐在胖小伙对面、留着短辫子的小姑娘,一直望着车厢外,欣赏着祖国的壮丽河山,生气勃勃的农村、工厂,这时候也回过头来问老头儿道:“黄爷爷,你们说什么呀?”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黄爷爷连忙解释道:“方冰念的是句唐诗,‘西望长安不见家’。长安,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西安。去年暑假,我们不是在北京周口店参观,今年暑假,我们又要去西安半坡学习吗?所以张东火说‘不见北京人之家,将见半坡人之家’了。”方冰透过眼镜下缘,摆出一副大用1的姿态,斜看着小姑娘说:“刘小红呀,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又什么都想知道。”张东火立刻接过他的话,替小红辩护道,“这次要不是她坚持、鼓动,说不定你们还来不了呢?”黄爷爷说:“这种好学精神就很好嘛。拿学科学来说,既要有火一般的热情.又要有冰一样的冷静头脑,不断地变不知为知,从知之甚少到知之甚多啊!”

“黄河,黄河!”张东火忽然跳起来,指着远处闪烁着的一条银白色带子说。

“唉,不是看过黄河了吗?还这么兴奋!”方冰自得其乐地吟起诗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小红不禁又缠着黄爷爷,请他解释方冰念的诗。

黄爷爷摸了摸胡须说:

“方冰念的是唐朝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鹊楼》诗。‘白日依山尽,黄河人海流’,就是说时光过得很快,我们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川流不息地奔入海洋,象征着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是我们要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大家学习了原始群、母系氏族社会早期的历史,又要学习母系氏族社会晚期的历史了。这样,眼界就更加开阔了。”

黄爷爷新鲜的解释,使方冰也用心地听着。

“黄爷爷,”小红忽然提出了要求,“这次我们预定在西安半坡参观、学习十天,您还像去年一样,每晚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故事是要讲呀,”黄爷爷笑着说,“不过,这次我和你们是‘同学’了,能不能大家轮流讲呢?”

“轮流讲?”东火、方冰、小红不约而同地喊道。

小红还说:“我不来,我不来!”

“你不是已经来了吗?”东火瞪眼斥责道,“怕什么?试试吧!”

“对呀,试试吧!”黄爷爷给她打气说。

“那就得好好安排一下。”方冰扶了扶眼镜说,“黄爷爷开头、结尾,其余的我们四个人再平分,每人分两个。各人重点准备,还得互相照应哩。”

“哟,那我不是得讲四个了吗?我不来,我不来!”黄爷爷学着小红天真的口气说。

“讲四个,您就得讲四个。”小红一算自己只要讲两个,也就不反对了。

“好吧!”黄爷爷认真地说,“我们先预备一份目录,分题准备。讲的方法是不是还像去年一样,采取电影的‘慢拍快放’手法。半坡人是6000年前的人,我们以他们为核心,而又不受半坡材料限制,从一万多年前讲到五六千年前,怎样?”

“行,十个故事安排一套人物就行了。”东火说。

“主要人物都得给起个名字,让他们说现代普通话。”小红补充说。

接着,四个人拟了十个大题目,至于小标题,则是以后补充进去的。

张弓

半坡博物馆的同志,他们在前天接到黄爷爷的信以后,预先作好了安排。所以,黄爷爷和三个中学生一到,就可以立刻开始参观、学习了。

黄爷爷他们今天将整个博物馆及周围环境走马现花地参现了一遍,又着重对半坡人化石和半坡人用过的武器:箭头、矛头、石球、陶弹等实物仔细观察了一番。小红还说她“发现”许多石斧、石铲、骨刀、骨凿都是磨制成的,形状比较规整,加工得更加锋利。为了便于使用,有的上面还凿了孔。

吃了晚饭,黄爷爷领着三个同学,走出博物馆,踏着月光,往西散步。走到浐河边一个小树林里,他们坐了下来。快圆的月亮桂在树梢头,微风吹来,非常爽快。

按计划今天是黄爷爷带头讲故事。他说的是弓箭的发明。

草原逐鹿

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秋日的骄阳,将火热的光芒无遮无碍地射向辽阔的草原,晒得野草似乎要燃烧起来了。

一群飞跑着的原始猎人,几乎赤身裸体,张着大嘴喘气。他们右手拿着长长的木矛、带矛头的投枪、长柄石斧或飞石索,左手时不时掠开额头上的长头发,挥掉大量的汗水。他们驱着几只吐出舌头的猎狗,追赶着一群惊慌地向西北方飞驰过去的野鹿。

前面出现了一片森林,起先只有一小片,渐渐地在向两边伸展。

“老刑,快!”一个身强力壮、拿着飞石索的大汉,招呼着身旁一个手握长柄石斧的矮个子。

“干吗?老异!”那叫老刑的矮个子没有停止奔跑,只是回头向老异看了看。

“你!”老异一面死命地向前飞奔,一面指了指北方,“你,你带一个人往那边,别让鹿群往回窜!”

老刑带着一个叫老烈的汉子往北奔去了,老异也招呼了小蟾,吆喝着那条叫小狼的猎狗,跟着他往西奔去。

鹿群向西北奔跑着,它们也看见前面的森林了,立刻分成两股,大股往西南,小股奔向东北。当大股鹿群跑到森林南角尽头的时候,碰上了抄近道的老异和小蟾。

老异不敢怠慢,举起手中的飞石索飞舞起来,像杂技演员玩流星索似的,在头顶上绕着圆圈,越旋越快。在离鹿群只有几十米的地方,他对准一只大母鹿,突然把手一松,飞石索便立刻向母鹿飞去。当飞石索一碰上那母鹿后腿,石球便迅速地在母鹿两条后腿上绕圈子,将它们紧紧地缠绕起来。母鹿顿时摔倒在地,但还尽力挣扎着。小狼扑上去,狠狠地咬住它的一只后腿不放。几乎同时,小蟾飞起投枪,刺中了它的肚子。母鹿呦呦地惨叫几声,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老异一个冲剌奔上前去,扑在母鹿身上,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一把骨刀,顺着母鹿腹部投枪射中的地方割开一道口子,用两手掰开,又将右手伸进去,掏出一个椭圆形、血淋淋的脾脏来,拿到嘴边咬了一大块,将剩下的小半个递给小蟾,说:“吃下吧,你会变得更勇敢的。”小蟾笑了笑,接过脾脏,津津有味地吃着.嘴巴上涂了层鲜红的鹿血。

接着,老异教小蟾用骨刀剥鹿皮。他告诉小蟾,这时候是最容易把鹿皮剥下来的。

一个叫小蜊的小伙子领着几个人和几条猎狗,赶着一小股鹿群,追奔过来了。这股鹿群看见前面有人,犹豫了一下,放慢了脚步。小蜊抓住机会,立刻用手中的投矛器投出一支木矛,刺倒了跑在最后的小鹿。两头猎狗飞奔过去,围攻这只受伤的小鹿,将它咬死了。几个小伙子扑上去,七手八脚,把鹿皮剥了下来。

鹿群跑远了,猎狗还在追逐,可是人们不再追赶了。他们吹起口哨,叫回了猎狗,扛起剥了皮的鹿,卷起鹿皮,收拾好武器,钻进了大森林边缘稀疏的桑树林子里。

桑林刺猪

太阳已经躲进浓密的森林背后去了,在这边稀疏的桑树林子里是非常凉快的,以致小蜊一走进树林,就“阿一嚏”一声,打了个大喷嚏。

老异一走进林子,就高声叫道:“打火,烤鹿肉吃!”

一个叫老还的连忙说:“烤鹿肉,行吗?农母要知道了……”

“不烤鹿肉,吃什么?”老异瞪了他一眼,说,“在森林里,我说了算!”

老还没再说话,跟着老烈赶紧拾柴火,堆在林间空地上。老烈从腰带上一个小皮兜里掏出一块火石和一块黄铁矿石,还拈出一团用干蘑菇揉成的火绒,把火绒紧贴在黄铁矿石下面,用左手手指捏紧,右手拈起火石,敲在黄铁矿石上。火星迸出来,落在火绒上,烧着了。老烈轻轻地吹着,同时左手手指团弄着火绒。不一会儿,一星星火苗,烧着了一团干树叶,烧着了一堆干树枝,在桑林间的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熊熊烈火。

老刑指挥着老还他们,抬来了一大一小两只剥了皮的死鹿,在火堆附近的一棵大榆树下放下来,用石刀将它们割碎,开始烧烤,殷红的鹿血零零星星地掉进火堆里。

老异将两张鹿皮铺开来,准备让大家坐下休息。小蜊歇不住,拿着一把骨刀,在一棵大桑树上刻画者。

忽然小蟾跑来报告,说那边有一只大公猪在转游。

正在低头割鹿肉的老还,连忙抬起头来说:“可别去惹它,那家伙性子倔,小心它跟你拼命。”

“怕什么?”老异霍地跳起来,“那畜生糟蹣了我们多少谷子,我正要找它算账哩!”说着,拿起飞石索,领着小狼,便向那边奔去。小蜊和小蠊也都拿起木矛、投枪,迅速地跟了过去。

在阴暗的林子里,一堆灌木丛后面,一只大公猪,用又长又大的嘴巴拱土,用那一对露出嘴外、向上翘起的獠牙在掘植物块根。它一面掘,一面不管粗细,尽情地吃着。

老异弯着腰,向野猪轻轻地、慢慢地走过去,不一会儿将身子隐藏在一棵松树后面。可是那家伙耸起的耳朵听到了声响,立刻停止了吃东西,抬起头来向这边张望着。

老异本想来个偷袭,可是小狼窜了出去,朝野猪“汪汪”吠叫起来。

老异只得走出去,将飞石索旋舞了几下,对着大野猪,喝声“着”,甩了过去。“梆、梆!”飞石索缠在一棵小树上,石球敲着树干,没有缠着野猪。

一支木矛飞过去,刺在野猪的头皮上,那是小蜊用投矛器投过去的。可是错了,用矛去刺野猪的铁脑袋,是无济于事的。

那野猪愣了一愣,一摆头,将那支木矛摔在地上。它没有逃跑,反倒发疯似地朝老异他们冲了过来。

野猪来势凶猛,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异他们,也不由得掉头四散逃跑。

那野猪似乎认准了老异是主将似的,它没有向左右跑开的小蜊、小蟾和小狼冲去,而直朝老异冲来。

老异大声叫喊着,快步跑回了驻地。

老还闻声,慌了手脚,一跳爬上了大榆树,脚踏着最下面的一根树枝,将树枝压了下来。

老异正跑到这榆树枝下,一看榆树枝向他伸出了援救的手,就立即向上一跳,攀住了这根压低了的榆树枝。正在这时,老还攀住了上面的一根榆树枝,向上一蹿,爬了上去。他脚一松,那最下面原先压低了的榆树枝向上一弹。老异趁者这股弹力,早趴到了这榆树枝上面。下面,大野猪正好从老异脚底下蹿了过去。

小狼绕了个圈,跑过来了,它一看主人危险,就突然从树后蹿出来,扑向野猪,在它后腿上咬了一口。

小蟾、小蜊等小伙子也拿着投枪、木矛、短棍跑过来了,朝野猪猛扑过去,向它乱刺、乱打。

老烈一时拿不着武器,便举起一把烧得很旺的桑树枝,向野猪扑去。他想:野兽是最怕火的,这火把准会给野猪很大的威胁。

可是野猪偏朝威胁最人的方向冲。老烈一闪,野猪把烤鹿肉的老刑冲倒了,还用它那对獠牙在老刑小腿上戳了一下,戳得鲜血直流。

猎狗狂吠着,向野猪扑过去。

小蜊、小蟾等也围了上去,用投枪、木矛向野猪身上乱刺。

老异早从榆树上跳下来了。他拿起一支投枪,对准野猪心窝,猛刺过去。这畜生嗥了几声,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抽搐了一阵,不动了。

四周重归于寂静。每个人似乎都听得见自己的心在评怦跳动。

暮色苍茫,只有火堆的火还在燃烧着。烤焦的鹿肉发出一股香味,在树林中漂浮着。

大小猎人们定了定神,扶起受伤的老刑,扶着从大榆树上跳下的老还,向火堆边走去……

失败者成功之母

篝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

月亮姑娘皎洁的面庞发出雪白的光辉,穿进疏林,偷看着篝火,似乎说:“我来了,你还不熄灭么?”篝火没有理她,它忙于射出闪烁的火光,照亮了月亮照不到的部分树阴;还吐出一缕缕青烟,驱赶着林中的蚊钠——它以实际行动,回答了月亮姑娘的冷嘲。

人们吃饱了鹿肉,分头活动。

老刑,虽然脚被野猪牙碰了一下,出了点血,可是兴致仍然很髙。他拿起两块石头,有节奏地敲打着,领着小蟾、小蜊等几个小伙子,拿着投枪、木矛练舞。他想将今天的狩猎场面,编一个新节目。

只有老异、老还和老烈等几个汉子,坐在楡树下铺着的鹿皮上休息,几只猎狗躺在他们身旁。

老异向后一躺,头靠在大榆树根上,眼瞪瞪地瞧着那大榆树枝。

“怎么?”老还看了看他说,“惊魂未定呀!”

“想念女常她们了吧!”老烈打趣地说,“出来两天了!”

“去你的!”老异瞪了他一眼,正经地说,“我是想着那大榆树枝。”

“我知道你还在后怕不是!”老还说。

“像你?”老异骂道,“躲起来,比谁都快!”

“那怎么还在想榆树枝呢?”

老异坐了起来,对大家说:“我是想着它那股弹力不小——老还踏在上面,榆树枝压得低低的,我刚刚攀着树枝,老还腿一松,就把我弹上去,趴在树枝上了,一点没费劲儿。”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烈说,“投矛器、飞石索,不都是借着一股势吗?”

“对呀!”老异拍手道,“飞石索,在空旷地方还行,可是在林子里,不就缠在树干上了?投矛器投的矛,虽然是一直掷出去的,可是投得还不够远。”

“你相信这榆树枝比投矛器投得远吗?”

“试试看吧!”老异兴奋地站了起来,拿起一把石斧,三下五下,把榆树枝砍了下来。老还、老烈将它上面的细枝和树叶全摘掉,还将两端修整了一番。

老刑、小蟾、小蜊练完了舞,全跑过来了,忙问他们在忙什么。老异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刑他们。大家一听,挺有意思,立刻七嘴八舌献计,七手八脚地试验起来。

老还、老烈背着月光,蹲在地上,紧紧把住楡树枝粗的一端,老异、老刑面对月亮合力把梢端向后扳,将榆树枝扳成了一道弧形。“站开,站开!我们要松手了!”老异喊着,向老刑一努嘴,两人同时一松手,榆树枝梢端向前一弹,把老还、老烈摔倒在地,引得一旁观看的人全都拍手哈哈大笑起来。

“呀,这股劲真不小!”老还放开树枝,爬了起来。

“再来一次!”老烈抱起树枝,坐在地上,对老还说,“我们俩朝月亮坐着,把住树枝,看它还能摔倒我们。”

老异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老刑说:“来!这次我们放上块石头试试,看能弹多远。”

小蜊一听,将一支木矛放在投矛器上,举了起来,说:“来,我和你们比试比试!”

站在他旁边的小蟾也立刻举起了投枪。

老异、老刑又将榆树枝扳成一道弧形,老异同时在梢端放上石头,喊了声:“放!”

石头被弹得飞了出去,落在前面的草地上。就在这时,小蜊的木矛和小蟾的投枪也一齐飞了出去,远远飞过石头落地的点,斜斜插在前面的草地上。

“不行!”小蟾跑向前,一边喊着,“还没有我的投枪远哩!”小蜊也跟着跑了过去。

老还听了,非常失望,叹着气说:“算了,睡觉去吧!”

“泄什么气呀!”老烈骂道.“继续干吧!”

小蟾、小蜊拾回了木矛、投枪。小蜊对老异说:“肯定也没有飞石索飞得远啰!”

老异一听小蜊说起飞石索,记起打野猪的时候,它缠在那边树干上了,便对大伙说:“大家继续试吧!事情哪有一回就做成功的呢?”说着,吹着口哨,领着小狼,向树林那边走去了。

这里,大家继续试验着。不一会儿,老异就领着小狼,拿着飞石索和一支木矛回来了。

他们又轮流继续试验了几次,弹出的石头比开始时虽然远些,可还是赶不上投枪,比投矛器投的木矛,飞石索摔出的石头更差远了。

大家静了下来,忽然听见一阵“呼噜,呼噜”的鼾声,回头一看,原来老还不知何时,偷偷躺在那块鹿皮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老异抬头看了看升到头顶上的月亮,说:“是该睡了,今天先试验到这里吧!”

让牙齿插上翅膀

太阳高高挂在东方的天上。

老异醒来了。他听到桑林外面有人在活动的卢音,连忙跳了起来,朝林子外面走去。只见在阳光下,小蜊、小蟾等几个小伙子又开始试验了。

老异走上前去,夸奖他们说:“小伙子不贪睡,有志气!”只见小蜊把飞石索上拆下的绳子绑在榆树枝的梢端,用来拉树枝,弹石头。石头弹出去了,也不见得比昨晚用手扳着弹的远多少。

老刑、老烈、老还他们也全都起身走来看热闹了。老异一看老刑一瘸一拐地,惊讶地说:“怎么,伤得不轻呀?”

“没事。”老刑摇头笑笑。

“这样吧!”老异对他说,“你、我、小蟾和小蜊留下搞实验。看来武器不改进,猎不了多少东西。”他回过头来又对老烈、老还说:“你们带着其余的人去打猎,下半天还在这里集合吧。”

“中!”老烈、老还点头答应。

老烈、老刑烤了点鹿肉、猪肉,大家胡乱吃了些,就分头活动去了。

老异看着老烈他们走远了,便把老刑、小蟾、小蜊叫拢来说:“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开始实验吧!”于是四个人开始干了起来。只要谁提出了一个想法,就立刻试着做一阵,一看效率还是不髙,另一个又提出了改进意见,就这样一直干下去。

太阳似乎比平日跑得快些,一眨眼就奔到头顶上了。虽然大家在桑林边上做实验,也感到火辣辣的难受。

老异让大家在桑林里坐下歌息。同时总结一下上半天失败的教训。

小蜊首先说:“我们老是单靠榆树枝直接去弹,总弹不太远。”小蟾也说:“我看用绳子绑住一头,拉着去弹,不是办法!”老刑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我有这么个习惯,做事不要老往一个方向钻。你看野鹿,瞧见前面有森林了,还知道掉头跑哩!”

老异受到了启发,便说:“不绑绳子,我们试过了,绑一头,我们也试过了;那我们将榆树枝两头都绑住,用绳子去弹,怎么样?”

“试试看吧!”四个人同时跳了起来。他们将榆树枝弓起来,用绳子将两端都绑上,做成了一张弓——虽则是很长而窄的,样子非常粗笨的弓。

老异从地上拾起那支木矛,掂了掂说:

“要再短些、细小些、轻些就好了!”

“我们不会将它弄细些吗?”老刑接过木矛,一折两截,拿起尖端那段,用石刀将矛杆削细。

刚削了没几下,老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一把将那半截木矛抢过去,

将它搭在弓上,左手把住榆树枝,右手拈着木矛的尾端,抵在绳子上,轻轻拉开绳子,直到弓儿张开得像圆月一般满了,便将矛头指向草原,右手指一松,木矛像长了翅膀,飞也似地射了出去。

“好呀!”小蟾和小蜊一齐跳了起来,拍手叫好。

小蟾还追着飞矛,不,飞箭,飞跑过去,将箭拾了回来,高兴地说:“比投矛器投得远多了!远多了!”

“好呀!”老刑欢呼道,“有了这玩意儿,投枪、木矛都可以让它们睡觉了。”

“那倒也不会,它们还有它们的用处哩!”老异说,“比方,野兽跑近了,那当然还是用矛合适些。”

老刑、小蟾、小蜊立即动手砍树枝,仿照着做起弓箭来。老刑一边做,一边唱:

从前我们打出石钻、石刀,

我们像添了尖牙利爪。

后来我们制成木棒、长矛,

我们的手大大延长了。

如今我们造成了弓和箭,

像插上翅膀的牙和爪。

飞吧,去咬住快跑的鹿,

飞吧,去抓住高翔的鸟。

他们刚做完两张弓、几支箭,小蟾和小蜊便抢过去,试着射了起来。

“来得好呀!”老异忽然髙声叫喊,向草原飞奔过去。小蟾、小蜊抬头一者,原来一群鹿飞奔过来了。就拿着弓箭,跟随老异飞跑。老刑也高兴地远远跟着。

“嗖”地一声,老异箭不虚发,射倒了一只迎面飞奔过来的鹿。

“嗖、嗖!”小蟾、小蜊也合伙射中了一只。

三个人立刻扑过去,从腰带上摸出骨刀,将挣扎着的两只鹿杀死。

鹿群跑过去了。一阵人喊狗吠,老烈、老还他们喘着气飞奔过来了。原来这群鹿是他们驱赶过来的。

老烈一看地上躺着的两只死鹿,问道:“这是你们刺死的么?”“不,是我们用这弓箭射死的!”小蟾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弓箭说。

小蜊也抢着给大家介绍:“这玩意儿射得又远又准!”

“能射到那群乌鸦吗?”老还指着西边桑林上面一群飞过的乌鸦说。太阳的强光刺得他眼花缭乱,一个太阳变成了好几个,再看别处,到处都是太阳。他喊道:“呀.这么多太阳,怪不得这么热!”

老异张弓搭箭,对着那群乌鸦,顿时也眼花缭乱,太阳化成了十个,他眼一闭,右手手指一松,一箭射了过去。

老鸦群飞过去了,一个黑点掉了下来。

小蟾箭似地飞跑过去,拾起了一只乌鸦,又快步跑了回来,交给老异说:“啊呀,三只脚的乌鸦!皮开肉绽,全都粉碎了。”

故事说完了,黄爷爷抬头看了看升到天顶的月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好,”小红拍手抢着说,“我最喜欢听原始人打猎的故事了!”东火也抢着说:“打野鹿,打野猪,都说得有声有色,特别是那野公猪,真倔。”

方冰扶了扶眼镜框,慢条斯理地说故事说的是弓箭的发明,这发明有一个长长的酝酿过程,不是一次完成的……”

“这是‘慢拍快放’呀!”东火和小红赶紧说。

“是呀,”方冰笑着说,“我没有说不该呀!我只是说,这故事头两节放在四五万年前也可以。”

“弓箭发明是在一万多年前吧?”小红问黄爷爷。

“一般是这样。”黄爷爷说,“可是在我国山西峙峪和北非的一些地方,在两三万年前,就造出了原始的弓箭哩!”

“听讲解员阿姨说,弓箭的发明可是个重大的技术革新。”东火接着说,“自从有了弓箭,人们便有了一种新的强有力的武器,增强了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正如鲁迅说的:原始人对于动物的成权,是产生于弓箭等类的发明的。”

黄爷爷点点头,笑问道:“听出什么滿洞来了吗?”

“没有,没有!”东火和小红抢着说。

可是方冰笑道:“漏洞总会有的。像故事里老异说‘正要找野猪算账’,这‘算账’的词儿,总得放在计数以后吧!”

“不算,不算,”小红辩子一甩说,“不是说了让他们说现代话吗?”

黄爷爷和东火听了,都不禁笑了起来。可是方冰扶了扶眼镜框说:“只怕此例一开,以后我们讲起来,新名词会更多了。”小红又把辫子一甩说:“以后讲的尽量注意,避免使用新名词,听的人也别再挑眼了。”

“你也别再甩辫子了。”东火向她瞪眼说。

“行!”小红笑着说,“只要你别再瞪眼。”又指了指方冰说:“你也别老扶眼镜框!”

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种粟

吃了晚饭,黄爷爷领着三个中学生走出半坡博物馆,踏着月光,往南走去。他们走到一块粟田边上,在田垄上坐了下来。

今天预定讲农业起源的故事。因为妇女是原始农业的发明者,所以黄爷爷将这个故事分配给小红来讲。

为了准备这个故事,小红忙了一整天。除了和大家一起参观了各种原始农具,加益的陶罐里放着的小米(粟)、白菜、齐菜种子等等以外,她还看了一些有关原始农业的资料,又和黄爷爷一起编排了故事的详细提纲。

她虽然感到有几分把握了,但是还怕说不好。因此一坐下来,先说了一串“我准备得不好呀”、“大家多提意见啦”之类的“开场白”。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吧!”东火没瞪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小红这才大着胆子,正式讲了起来。

收割

秋天的骄阳,火辣辣地照射在粟田里。粟田里热烘烘的,像刚烧过的火坑似的。

庄稼已经成熟了。那些籽实饱满的粟株,谦虚地低下脑袋;可是有些籽实空瘪的,却昂头挺立,傲视一切,似乎它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理由。

农母领着女常、女瑶等一群女人和孩子,在粟田里收割庄稼。因为天气热,她们几乎都赤身裸体。只有些年轻的女人们,用带树叶的树枝编成围裙,系在腰间,编成项圈和帽子,套在脖子上,戴在头上,挡挡灼热的阳光。

农母和女瑶等女人用骨刀、蚌镰割着粟穗,可是女常还是习惯用石刀割。她们把割下的谷穗,集中在一块铺在地上的兽皮上面。

小兔和小蛙等几个孩子,离她们远远地,在粟田另一头采摘着谷穗。她们用小手掐断谷穂头,掐得并不慢。

女常伸了伸腰,手搭凉篷,向小兔她们那边张望了一下,口中喃喃骂着:“小兔这些小东西,摘得又慢又不干净,总得我再去收拾一遍

女瑶也伸了伸腰,手搭凉篷,向小兔她们那边张望了一下,回答女常道:“孩子嘛,当然应该严格要求,但她们干得不比我们慢哪!”

农母一边收拾着兽皮上的谷穂,一边对女常说:“你总是这样——我跟你说过多次了,对孩子们太苛刻。她们都不愿跟你干了,总有一天让你一个人忙去。”

“谁叫你把那些男人放走!”女常顶撞地说,“正是秋收大忙季节!”

“男人们有男人们的事,他们忙着打猎哩!”

“谁爱吃那些臭肉!”

“臭肉?饿了也得吃!”农母摇了摇头,不愿再说了。她拎起兽皮包,送到田头去,将谷穗倒在田头大树阴下的谷穗堆上,谷穗堆积得像个小土丘了。

农母年纪大了,近几年来身体越来越差劲了。她不再回到粟田里,在附近摘了一大捆荆条,坐在树阴下,编起篮子来。她准备用篮子盛谷穗,让大伙运回村子,窖藏起来。

小兔、小蛙各拎着一大包谷穗送来了。

农母表扬她们说:“你们干得真快啊!要注意摘干净啊!”小兔高兴地说:“有些空瘪的,我们没摘。”

“对!”农母说,“小兔,你把这兽皮送给你妈去!”

“让小蛙去送吧!”小兔说着.拎着自己和小蛙拎来的那两块兽皮,径直回自己的小伙伴中去了。

播种

太阳早已当顶,天空又没有一丝云彩,粟田里更热了。农母虽然坐在大树阴下,也感到很热。所以当小兔、小蛙再送谷穗来的时候,就对她们说:“叫大家到这里来休息吧!”

小兔、小蛙跳到田边上,用小手合在嘴上,做成个喇叭,向四边髙声叫喊:“休息啦!歇晌啦!”

人们纷纷来到田头大树阴下,围着农母坐下来,学着做篮子。有的回村里去奶孩子,有的到河边去喝水,但很快也都回到农母身边,围著农母坐着做篮子。

女瑶是个编篮能手,一口气就编了一个。她又拿了些荆条,爬到树桠上坐着,一边编篮子,一边乘凉。

小兔、小蛙她们用湿黏土做了一阵子泥娃娃,又用树棍在地上画了一会儿画,便缠着农母要她讲故事。农母讲了好几个小故事了,但她们还不满足。

小兔说:“来一个长点的啰!”

小蛙也说:“来一个好听点的啰!”

农母一看,来的人多了,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放下刚编好的一只篮子,振作精神,说了起来:

“那一年啦,我还只有小蛙这么大。也是这么炎热的天,男人们出去打猎,总是空着手回来,全靠咱们女人去采集啦。可是女人们也采得不多,附近树上的果子、地下的山药都采集、挖掘完了,可吃的都吃光了。”

“姥姥说:‘我们明天走远一点。’好吧!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动身,到大草原上去。可是草原上也没有什么,采了大半天,小野果、攀根草,还不够我们女人吃的哩。”

“前面有一棵大树。天气热死了。姥姥说:‘到大树下歇会儿吧!’好吧,大家都坐到大树树阴下了。”

“树那边微微凹下去的地方,大家叫它谷地的,长着一大片狼尾巴草——现在大家叫它狗尾草了。”

“我跟一个小姐姐,也像小兔这么大吧。”农母一边抚摸着坐在身边的小兔的头顶,一边说,“虽然走得很累了,可是歇不住——小孩子嘛!小姐姐说:‘我们去摘点狼尾巴草,来斗草吧!’好吧,我俩摘了一大把,走回大树下,斗起草来了。”

“坐在旁边的姥姥,拿起一根狼尾巴草,将籽儿捋下来,放在手指间团弄了一下,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我说:‘姥姥,这能吃呀?’”

“‘怎么不能吃?’姥姥笑了,说,‘可以吃嘛!’”

“妈说:‘哟,那么多毛毛,怪腻心的!’”

“二妈说:‘那么小的籽儿,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还有一个妈说:‘从来没有人吃过。’”

“可是也有人不同意她们几个的意见,一个说,‘刺猬还有刺哩,可我们只吃肉,不吃刺嘛!’”

“又一个说:‘籽儿小不要紧,聚少成多,就够塞饱肚子了。’“还有一个说:‘从来没有的事多养哩,听说从前的人住在山洞里哩,可我们现在不是住在棚子里吗!’”

“大家争个没完,一群鸟儿飞来了,干什么呢?吃狼尾巴草籽呀;一会儿,鸟儿轰地一下飞走了,为什么呢?来了一群野牛。干什么呢?吃狼尾巴草呀!它们把整株整株的狼尾巴草都吞下肚去了。

“于是姥姥说:‘鸟儿、野牛都吃,我们为什么不能吃?试试看吧!’”

“只要姥姥一决定,不管赞成的、反对的,全都动手,一人摘了一大捆,背回村里。”

“后来呢?”小兔急着想听下去,搂着农母的脖子问。

“听姥姥说嘛!”女常瞪了她一眼。

农母摸了摸小兔的脑袋,接着说:“起先我们是烧着吃,可是容易烧焦,焦得发苦,而且,男人们看见是狼尾巴草,虽然饿了不得不吃,可是显得很看不起的样子。有一次,我们又摘了很多捆狼尾巴草回来,走到村外头,姥姥说:‘男人们不是看不起狼尾巴草吗?我们把穗子摘下来,用石头捣碎,别让他们看出是狼尾巴草来’”

“说干就干,一齐动手,狼尾巴草籽被捣成了一大包碎谷粒。我们把这些碎谷粒搬回村去。男人全没在家,打猎没回哩!”

“姥姥把碎谷粒倒在那个大石臼里,和上水,捏成一块一块,放在火堆边的大青石上烤着。烤熟了,掰了一块嚼嚼,说:‘很好吃呀,又甜又香哩!’”

“男人们打猎回来了,一个个饿狼似的。女人们把烤饼拿出来给他们吃,一个个都吃得笑呵呵的。”

说到这里,大家都嘻嘻地笑了起来。只听得农母继续说:“从此我们有事干哪,摘狼尾巴草,做烤饼啊。”

“第二年,草儿发芽的时候,新鲜事出来了。在村外捣狼尾巴草籽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狼尾巴草。大家说:‘狼尾巴草长在村外头,这才好哩!以后用不着到谷地去摘了。’”

“可是二妈说:‘这么巴掌大一块地的狼尾巴草,还不够吃一两顿呀?’”

“妈说:‘不会多种点吗?’”

“本来是种子的‘种’嘛,可是妈说的时候,为了说明狼尾巴草籽钻进了土,便把调子一升,说成了‘种’(zhong),这可成了个新鲜字。姥姥听入了耳,她总结大家的经验,作了决定:以后摘了狼尾巴草,今天在这块地捣狼尾巴草,明天便换个地方捣,一天换个地方。”

“又到了第二年草儿发芽的时候,狼尾巴草长了一大片,比头年的地大多了。”

“其实呀,这还不能叫‘种’啊!”

“过了几年,又生出新鲜法儿来了。姥姥叫大家在头年把那些穗大的留下来,第二年春天,天上的三星傍晚西沉了,地上的草儿快要冒尖的时候,把籽儿撒到地里去,还弄点土盖上,这才真叫‘种’哩!那年,到现在这个时候,长出来的狼尾巴草,籽大穗满,毛毛儿似乎也没有那么长了。”

“有人说:‘草原上的狼尾巴草我们都叫狗尾草了——因为喂的狼叫狗了嘛——这种的草也不大像原先的狼尾巴草了,更该换个名字了。’”

“大家商量的结果是,这狼尾巴草最先不是在谷地里弄来的吗?就叫它谷子好了”

小蛙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地说:“啊,这就是我们现在收的谷子呀?对,是谷子,一定是的!”

“是的嘛!”农母接着说,“这几年又生出了新鲜法子,为了扩大种谷子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把一大片地里的小树儿全砍倒,烧光,再下种,这年的谷子长得更好了……”

“这可是老烈的主意!”坐在树桠上的女瑶插嘴道。

“大家商量着、试着办嘛!”农母又说,“今年天这么热,地这么干,我原担心谷子没收成哩!可这东西不怕干,不怕热……”忽然,坐在树桠上的女瑶叫喊起来:“呀,他们回来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草药治病

猎人们的队伍回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背着榆木弓的老异和小蟾,他俩用两支投枪绑着一只大母猪抬着。那大母猪时不时抽搐一下,还没死哩。

接着是老还和老烈,两人抬着一只死鹿。那死鹿耷拉着脑袋,——对又长又大的角叉在地面上磕磕碰碰的。

其余的人,有的背着一只黑狐狸,有的脖子上缠着一条长蛇,还有一个肩上搭着一只长有红色羽毛的大鸟,长尾巴拖到了地上,样子有些像野鸡,可个子比野鸡大多了,据说叫凤鸟。

最后是小蜊扶者老刑,一步一颠地走过来。

女瑶从树上跳下来,欢呼:“丰收呀,丰收呀!”可是当她看见老刑一瘸一拐,小蜊面有病容,连忙问:“你们怎么啦?”

“没事!”老刑、小蜊齐声回答。女瑶也就没再追问。

其他收割的人也一齐迎上前去,帮着猎人们把猎物卸下来。老异向粟田看了着,说:“你们还没有收割完哪!”

女常哼了一声,把脑袋晃了几晃,将披在额头上的一绺长头发甩到肩上,抱怨地说:“把我们的腰都累断了,你们在外面倒快活!”

老还笑了笑说:“我明白了,你在想念老异不是?”

“去你的吧,想他?我才不哩!”女常嫣然一笑,腼腆地分辩着。

“想倒是想的!”女瑶说,“我们都想你们,想你们回来——干活!”女瑶装得一本正经,把“干活”说得特别响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笑声融会着一阵南风,把猎人们和农妇们的疲劳驱散了。

农母笑着点点头说:“是呀,以后农忙,你们还得多帮忙呀!”老异已经放下母猪,卸下了榆木弓,便把手一挥说:“好,下地去,跟你们比试比试!”

男人、女人、孩子全往地里跑去。

老刑、小蜊也要去,老异拦着他们说:“你们有病,在这里陪着农母吧。”说着,自己下地去了。

农母看着他俩说:“你们怎么了?”

小蜊说:“他被野猪戳了一下,我,受凉了。”

农母在附近找了一把草药,放在口中嚼碎,敷在老刑伤口上,再盖上一片大树叶,用几根草扎起来。接着,又找了几根野葱似的草,要小蜊嚼嚼吞下去。

小蜊拿起“野葱”,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一股辣味直冲脑门,鼻子立刻通气了,全身似乎也不酸痛了。他叫了声:“妙啊!”接着,问农母道:“听说您什么草都尝过,什么病都有药治,是吗?”农母笑了笑说:“没那么回事,我一个人有多大的能耐?我们的先人,也像野猪一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找点野草什么的尝尝,吃了有毒的就死,吃了不相干的就无效,有时吃对了就好起来。就这样,多少年来,用无数人的生命,才换来了一些经验,认识不少草药了。”

农母又问:“他们都好吗?”

老刑说:“大伙昨天白天受了热,晚上在树林里躺了一晚,早上起来,鼻子都塞了,声音也重了。”

小蜊接着说:“可是今天白天,跑了大半天,出了汗,很多人又都没事了。”

农母说:“我藏了一些紫苏、野葱、山姜,回去泡上一些,一人喝一狼头壳。”

大家正在谈论草药治伤病的经验,躺在那边的大母猪,忽然哼了一声,动弹了一下。农母一边骂着“偷吃谷子的家伙”,一边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大肚皮,惊喜地说:“呀,有小猪崽了,留着它别杀了。”

“不怕它伤人么?”小蜊问。

“母猪和小猪,不那么凶的。”农母说。

人们纷纷从大田里回来了。有了男人这支生力军,全部谷子很快都收割完了。

小兔忽然发现大树下几张榆木弓和一些箭,举起来问猎人们:

“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呀r

老还慌忙说:“那是老异的弓箭,你可别拿!”

老异把弓接过去,举起来给大家看,告诉大家:“这是我们的新武器!”

小蟾、小蜊抢着说:“真是好宝贝呀,今天打了不少野物,多亏了它。”

农母接过弓箭,眯细着老眼,仔仔细细地端洋一番,兴致勃勃地说:“这么了不起呀,谁做的呀?”

“是我——!”老还一看大家称赞弓箭,农母大概要表扬了,连忙抢着说。可是要把这桩功劳全归在自己身上,又觉得未免太荒唐,所以只吐出了两个宇,便把其余的字吞了下去。幸亏老刑也在说:“是老异做的——也是大家做的!”他说的声音很响,因此大家并没有听见老还的话。

“对,是我们大家做的!”老还连忙说。接着,他把自己如何爬上榆树,如何腿一松,添枝加叶地说了起来,似乎要不是他,弓箭是发明不出来的。

所有女人和孩子都听出了神,可是猎人们不耐烦了。老烈骂道:“呸!见危险就让,见荣誉就上!”

太阳落到西边竹林林梢后面去了,空气顿时凉爽了许多。农母高兴地宣布:“老异他们发明了弓箭,打猎和谷子都取得了丰收。今晚我们要开个庆祝丰收的大会。老刑,编个丰收舞吧!”老刑说:“我们编了个桑林之舞,谷子收割我没参加,让女常编吧!”

“我们早编好了哩!”女瑶拍手欢呼跳跃地说。

大家听着髙兴极了,有的抬野兽,有的提谷篮,纷纷往村里走去。

小红讲完了。黄爷爷拈须微笑,问东火和方冰道:“怎么样呀?”“还行,还像个故事。”东火点点头说,“中间由农母来讲故事,这样可以把一两万年的事浓缩在一次讲完。后边草药治伤病,和农业也有密切关系。”

“还行!”方冰正要用右手大拇指顶顶眼镜横梁,忽然想起昨天规定的“纪律”,手抬起一半又缩了回去,“传说中有个教民稼穑和尝百草的神农氏,历来作为男的。现在称做农母,表示妇女是原始农业的发明者。其他名字也各有来历,也行。”

“这些名字都是黄爷爷安排的。”小红不好意思地说,“但黄爷爷说,也不要死扣传说,因为很多事迹不完全相同。”

“主要人物都出场了,我们接着讲,就不必再创造人物了。”东火对方冰说。

“为什么不必创造?就是现有人物也得发展呢。人物性格要发展,甚至弓箭、农业也要发展。”方冰说。

黄爷爷补充说:“是呀,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在农业发明方面是有贡献的。这故事说的是北方种粟,南方这时候,还普遍种水稻,都是世界上比较早的。以后还有花生、芝麻、蚕豆、甜瓜等等农作物。在一个故事里是讲不完,也不必讲完的。”

驯狗

天快黑了,一轮圆溜溜的月亮从东边小土岗上爬了出来。黄爷爷领着三个中学生走出博物馆,迎着圆溜溜的月亮走去。今晚轮到张东火讲《驯狗》的故事。他性急,一路走着,一路就讲了起来。大家只得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村落生活一瞥

夕阳西下。人们抬着野物,招呼着猎狗,提着盛满谷穂的篮子,踏着自己长长的身影,跨过两棵大树干搭成的木桥,走进了村子。

村子建立在河边阶地上,周围有一道两三人深的壕沟。跨过壕沟上的桥走进村,中央是一大片空地,是全氏族集体活动的广场。左边是一列排成弧形的小圆屋,是成年人的宿舍。右边有一间特大的方屋子,是老人和孩子的集体宿舍,也是全氏族的会议室。方屋两侧有儿间圆形的仓库和杂屋。屋子外围都有大片大片空地。

这些屋子,从外面看,都不算太高,可是站在屋里,大人也摸不着屋顶。原来它们都不是从平地盖起的,里面比外面低下去半人深,叫做穴室。

小兔和小蛙合伙提了一篮谷子,领着猎狗小狼,最先走进一间放谷子的仓屋。他们沿着斜坡式门道走下去,将谷篮放好,便领着小狼出门到处玩去了。

她们先跟着老异和小蟾,看着他俩将那只大母猪送到方屋旁一个小茅屋里。又跟着老异到南边河岸上一块空旷的地方,看老异教小伙子们射箭。

小兔向老异要了一张小弓,也想学着射箭,可是她没有箭,便和小蛙在河滩上捡了些小石子,轮流弹着玩。一颗弹子弹出去了,小狼便飞快地跑去把它含了回来。

正玩得高兴,忽听女常在那边叫嚷:“小兔,小兔,死到哪里去了,也不来帮忙收拾一下谷子!”

小兔和小蛙连忙领着小狼跑过去,帮着女常和女瑶她们把谷子一篮一篮地搬到一间大点的仓库里去。

女瑶说:“先这么放着吧,还得窑起来哩!”乂对女常说:“咱们的丰收舞,还没有练熟哩!”

女常“哼”了一声,说:“不就那么几个动作吗?还没练会?”女瑶说:“好上加好呗!”

于是,她们一起向东边一块空地走去,只听见“劈里啪、劈里啪”,老刑敲着石块,领着几个小伙子在练《桑林之舞》。她们站着观摩了好一会。女瑶着急地说:“你瞧,人家跳得多好,咱们赶快练吧!”于是她们开始排练起《丰收舞》来。

刚练了一会,忽然小蜊跑来通知:“农母‘煮’了一石臼草药,谁着凉,就去喝一点。”

小兔和小蛙,领着小狼跑到村子中间那块空地上,只见农母站在火堆旁一个大石臼前,石臼里泡着紫苏、野葱、山姜什么的。农母将一块块烧红的石头,投进大石臼里,石头激得水“嗞嗞”作响,冒出一缕缕白烟。

农母拿起一只狼头壳做成的勺子,舀起一勺勺药水,让小蜊领来的几个猎人喝下去。

在火堆另一边,老烈、老还和几个妇女在烤肉。他们将一块块野鹿肉、野猪肉、大蛇肉、狐狸肉放在火上烤着。野物的脂肪一点一滴掉在火里,发出嗞嗞的声音。在火堆边的大青石上,还烘烤着一块块的谷子饼。一阵阵的烤肉香气混合着谷饼的焦糊味,在广场上空漂浮着,顶好闻的。

小娃忽然对小兔说:“我们到河里去捉些鱼来烤着吃,好不好?”

小兔点了点头,正要领着猎狗小狼动身,可是农母说:“这么多吃的,还捉什么鱼!”

老还也听见了,连忙对小兔和小蛙说:“鱼是我们的守护神,那年饥荒,救过我们的命的,我们鱼族人,可不要去捉鱼!”农母一看她俩有点不髙兴了,连忙说:“去通知大家,肉和谷子饼都烤熟了,快开庆祝大会了。”

小兔和小蛙这才髙兴起来,忙领着小狼,到处通知去了。

庆祝大会

苍茫的夜幕徐徐地拉开了。一轮圆溜溜的月亮从东边小土岗上爬了出来。村子中央的广场上升起了一堆篝火,欢腾的火苗苗闪耀着红色光辉。

庆祝丰收的大会开始了。人们远远地围着篝火坐着。

农母站在火堆前,谈了谈今年的丰收。接着,将鹿头、猪头、狐狸头分别奖赏给老异、女常、女瑶等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们。将烤饼、兽肉平均分配给每个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各得一份。

老还没有得到奖赏,正有点懊恼,只听农母说:“还有很多人,也都尽了自己的力里……”他便把自己算进这“很多人”之内,拿起分给自己的一条鹿腿,高兴地啃了起来。

氏族其他成员也都欢天喜地吃着烤饼,吃着待肉,还将哨下的肉骨头抛给猎狗吃。

文艺节目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猎人们的大合唱《弓箭之歌》。这歌是老刑编的,我们在前面已经听过了。

第二个节目是《丰收舞》,只听“啪、啪,梆一!”石块和木梆一敲,女常和女瑶领着几个女孩子,手舞足蹈,踏著节拍走了出来。

她们从烧荒、播种开始,眼看着,谷苗欣欣向荣地长起来了。可是天气太干旱了,一棵棵谷苗蔫巴了。在中间旋舞着的女常察看着一棵棵谷苗,忧心如焚。她伸手向天,似乎是向天求雨,可是老天无言,它不关心人们的死活。

大家焦急着,议论着,忽然,女瑶扮演的“农母”走了出来,指着南边的河,鼓动大家到河边去取水浇苗。

姑娘们一个个提翁皮口袋,排着长队,到河边取水,浇灌在一棵棵谷苗上。

她们辛勤地劳动着,谷苗复苏了,谷子长成了。

在昏黄的月夜里,沙拉拉,野猪来偷吃谷子了。它们贪婪地吃着,放肆地糟蹋着,把谷田里弄得一塌糊涂。

女常和女瑶领着姑娘们打着火把,牵着猎狗,驱赶着野猪……

经过三灾八难,收获的季节终于来到了。

最后是兴高采烈的收获场面,是舞剧的高湖。

大家一起一伏地弯腰收割谷穂,同时唱起了丰收之歌:

火热太阳嘎,炙烤大地,

金黄谷穂呀,一望无际,

满头汗流哇,双手茧起,

不靠老天哪,全靠自己……

舞蹈演员们肩扛着满篮满篮的谷穗,在观众的鼓掌声中,排着队,一步一蹬地走下了“舞台”。

接着,便是老刑、小蟾他们的《桑林之舞》。

“劈里啪,劈里啪!”石块敲着急促的节拍。

开始是威武、雄壮的集体舞,作为序幕,显然是描写草原逐鹿的场面。

观众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连坐在小兔身旁的小狼也汪汪地直叫,撒着欢儿,跳上“舞台”,追奔在演员们后面,逗得大家拍手大笑起来。小兔连忙跑上前去,把小狼抱了下来,坐回原处。小蛙帮着小兔紧紧地搂着它,不让它乱跑。

再看“舞台”上,猎人们进入桑林了,演员分散坐在四周,各干各的活儿,舞剧转人了一个喜剧性的场面。

老刑扮演着野猪,在丛林后面拱土、掘东西吃。他扮演得像极了,把大公猪那股倔劲儿神气活现地演了出来。

一个小伙子扮演老异,拿着飞石索,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准备偷袭。可是小蟾扮演的小狼叫起来了,引得小兔怀里的小狼也汪汪地跟着叫。小兔连忙将一块鹿肉塞进它嘴里,不让它打岔。

小蟾扮演小狼,也非常逼真。他灵活勇猛,在“舞台”上奔前蹿后,引得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特别是当“大公猪”倔劲大发,向“老异”冲去,“老异”攀上榆树枝的时候,它一冲上前,狠狠地咬了“大公猪”一口,使得“大公猪”从优势转为劣势,终于在大伙的围攻下被制服了。

《桑林之舞》引起了大家更大的兴味,大家都不禁热烈地鼓起掌来。

小兔最爱小蟾的表演,因而也很喜爱小狼的勇敢。她连忙将一块烤饼,塞进小狼的嘴里。

狼是怎样变成狗的

月亮升到了半天空,准备的节目都演完了,可是小兔、小蛙意兴未尽。她们缠着农母,叫她讲故事,还出了题目,要她讲小狼的故事。

农母有点累了,她说:“猎狗是狗族传来的,让老异讲吧!”在一阵鼓掌声中,老异走了出来,站在中间燃烧着的篝火前,指手画脚地讲了起来。

“这故事不是我讲的……”

老异这个开头,使得小兔、小蛙都很纳闷:明明是他在讲呀,怎么又不是他讲的呢?幸亏老异接着说了句“是听我盘爷爷说的”,这才明白过来。老异继续说:

“我们狗族,原先叫狼族,因为那地方狼很多。在我们打猎的时候,它们也混在猎人中间,追逐着羊群。

“野狼和我们的猎狗样子差不多,只是嘴巴尖些,尾巴短些,牙齿利害些。在暖和的日子里,它们分敝活动;可是一到冷天,它们就经常成群结队,到处流窜,有时还窜进村里,拖小孩吃。

“听盘爷爷说,狼性子可凶狠哪,一只狼死了,其余的饿狼就扑上去,将它撕碎,吃个干净。所以大人们晚上也不敢出去,只能在村子外围挖了很深很宽的壕沟,傍晚还要把木桥抽掉。在壕沟外面还挖了好多陷阱。早上起来,经常发现有狼掉进陷阱里去,大人们便说:‘狼爷爷送吃的来了!’于是大家一齐跪在陷阱边感谢一番,然后将它抓上来,宰着吃。

“一天清早,一阵喧嚷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一个叫小同的跑来报告,说每个陷阱里都掉进了狼,都被抓了起来,拖进了村子里

“我一翻身爬起来,跟小同跑到广场里。只见几只大狼都被打死了,只有几只小狼在转游着。大人们在争论,有的说要把小狼也打死,一起吃掉;有的却说,大狼够吃的了,小狼也没有多少肉,过一阵子,长大了,再吃吧!”

老异说到这里,看了看天顶的月亮。

“后来呢?”小兔听出了神,连忙追问。

老异接着说:“我们几个小伙伴,最希望把小狼留着了,便一齐起哄,坚决反对杀小狼,小同甚至哭了起来。

“盘爷爷抚摸着我和小同的头说:‘傻孩子,小狼长大了,会咬死你们的!’可是我们还是不让。

“盘爷爷最宠我们了,便不顾大人反对,将几只小狼交给我们去喂。

“我们小伙伴每天将自己分得的一份肉省下一大半,撕碎了喂小狼吃,成天逗它们玩,这样,它们跟我们成了好朋友,一天到晚,形影不离。大人们说,狼崽子成了我们的小尾巴了。

“我们长到十来岁,能够出去打猎了。便带着它们一起去。它们最会发现野物的踪迹,还帮着咬伤野兽,拾回猎物,成了猎人的得力助手……”

“昨天,还救了‘我’的命。”老刑在旁边代他加了一句。

老异点了点头,故事就算讲完了。大家便一齐鼓起掌来,小兔、小蛙鼓得最起劲。农母却陷人了沉思。

故事讲完了。方冰一反常态,摇着头先发言:“文不对题,甚至是离题万里。题目是《驯狗》,可是正式讲驯狗的只有最后一节。”“狗在前天就出场了,哪有那么多讲的呀!”东火脸红脖子粗地替自己辩护说,“所以我借这机会,把氏族村落的生活描写一番。,’

“村落情况不介绍一番行吗?半收了能不开个庆祝会吗?”小红也为东火辩护说,“而且,在一二节里,也尽量让猎狗小狼出场了呀!,’

“好吧!”方冰不愿再辩,便另外提出了个问题问黄爷爷:“黄爷爷,在《张弓》故事里,狗出现在弓箭发明之前,可是我今天看了一本书,说弓箭发明比驯狗早哩!”

黄爷爷说大概还是说在我国山西峙峪遗址和北非有些地方在两三万年前就有弓箭了吧!”

“对,对!”方冰点点头说。

“可是很多地方,弓箭的发明和狗的驯养大约都在1万年前左右,是随着狩猎业的发展而发生的。各个地方此先彼后是可能的。”黄爷爷说。

“狗不是吃肉的吗?为什么它倒先被驯养呢?”小红也提出了个问题。

“这有很多道理。”黄爷爷摸着白胡子说,“人们在长期的狩猎活动中,早就了解到狼机警、灵巧的习性,敏锐的感觉器官和善于奔跑追逐的本能。所以驯养它作为打猎的帮手。”

“也是很好的警卫员。”东火插话道。

“对,”黄爷爷点点头,接着说,“另外,狼分布很广,世界很多地方都有。它在食肉动物中又是比较康始的种类,不像虎、豹这些凶猛的野兽。”

“对呀”,方冰有所领悟地说,“原始的东西都具有比较大的可塑性。我们人类的起源和古猿的一些原始性质也有关系哩

“对,”小红喊道,“从小狼崽开始驯养,也是因为它幼稚吧,而幼稚是成长的开始啊!”

养猪

吃完晚饭,张东火立刻找来了黄爷爷和小红,准备出去散步。可是方冰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三人分头找了半天,最后还是黄爷爷在博物馆的猪圈遗址那里找到了他。他正在观察遗址里厚厚的家畜粪便和陈列的大量猪骨呢。

原来今天轮着方冰讲养猪的故事。他准备了一整天,翻阅了很多资料,现看了大量有关实物,还怕准备不够,吃了晚饭,又钻到猪圈遗址里来考察了。

黄爷爷他们把方冰拉出博物馆,天已经黑了,幸而东边小土岗上的圆溜溜的月亮已露头了。他们在博物馆北边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听方冰讲《养猪》的故事。

救活母猪

庆祝会结束了,篝火的火苗在渐渐低下去,暗下去。升到天顶的一轮明月照得大地如同白昼。

刚才还很兴奋的孩子们打着呵欠,揉着眼皮,纷纷奔向大方屋子,睡觉去了。可是刚才有点疲乏的农母,却兴奋起来。她把老异、女常、女瑶叫拢来,对他们说:“老异讲的故事,对我们很有启发……”

老异是个聪明人,立刻说:“您的意思是把那只怀孕的大母猪救活过来。”

“哟”,女常叫起来,“救活过来?不,它要咬人的。”

农母说:“甭怕,我知道。猪,没有狼那么凶狠;母猪,獠牙没有公猪大,也不像公猪那么倔。生了小猪,就有现成肉吃。老异,你说呢?”

老异说:“我能叫野兽死,叫它活可难哪!”

农母笑道:“你要学公猪的倔劲,哪里危险往哪里冲,迎着困难上吧!”

农母的话,说得老异三个都笑了起来。

女瑶说:“我看行。又不是喂豺狼虎豹。豺狼虎豹要吃肉,哪有那么多肉喂它们,它们又能给我们多少肉?可是猪,什么都吃,我们喂它们草,它们还我们肉。”

“哼!”女常说,“野猪个头大就一把寡嘴,能有多少肉啊!”农母说:“它们成天在外面奔波,自然长不起肉来,我们把它们圈起来,多给它们吃的,还怕长不肥?”

“不要争论了,”女瑶说,“我们先去看看吧!”

于是,农母点了个松明,领着老异三个,走进了放母猪的小茅屋里。

那大母猪前后两双脚都被结实地捆了起来,挺着个大肚子,躺在那里哼哼着,一见火光,大叫一声,露出了不大的两颗上獠牙,挣扎着要站起来。

农母在它身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有两处戳伤,这里胸口上还有个箭头哩!”说着,用手一拔,就把那箭头拔下来了。它只是一块小石钻,不像后来的箭头那样有倒刺,而且当时弓的劲头还不够大,也许离得远,箭头没有钻进心窝,所以没有把它射死。

农母又说:“老异,你把绳子解掉,行吧!”农母一看老异面有难色,立即改口说:“先解掉后腿上的吧!”

于是,女常和女瑶按住母猪,老异蹲下身子,把母猪的后腿解开。

农母说老异,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弄点草药来,给它的伤口敷上。女常、女瑶,你们给它弄点吃的。”说完,三个女人就走了。

老异拿着松明,在屋角里蹲着,他想:大家怕野猪,不就因为它有两颗大獠牙吗?他便顺手在屋角里抓起一块石头,只一下,便把那母猪的一颗大獠牙敲了下来,又一下,把另一边的一颗也敲了下来。

不一会,农母章来一把草药,一面嚼着,一面走了进来。她让老异拿松明照着,将草药敷在母猪伤口上。

女常拿来个狼头壳,壳里泡了些谷子;女瑶章来几块烤饼。女瑶一看大母猪满嘴鲜血,两颗大撩牙敲掉了,卨兴地指着它说:“好呀,这下看你还凶!”

老异和农母掰开母猪那又长又大的嘴,女常便将一壳水泡粟米倒进它嘴里。母猪先还挣扎着,可是一尝是好吃的,倒也不好意思拒绝,就把那一壳粟米汤吞了下去。女瑶趁势将一块烤饼塞进它那大嘴巴里。

农母一看母猪肯吃东西,便叫女瑶将剩下的几块烤饼丢在它嘴边,然后对大家说:“我们去睡觉吧!”

小猪出世

“生小猪啦,生了‘一手’小猪啦!”

刚睡着的农母,被叫声惊醒,一看天已大亮,一听是小蜊还在喊:“生小猪啦,生了‘一手’小猪啦!”

她立刻撑持着爬了起来,就往放母猪的小茅屋走去。只见老刑、老还、老烈、小蟾、小兔、小蛙他们,都挤在小茅屋门口,又想看,又不敢进屋里去。

农母排开众人,走进小茅屋里,只见母猪躺在那里哼哼着,仿佛干完了一桩重活似的累得不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小猪,不闻不问,似乎和它没有什么关系;对农母,既不表示欢迎,但也没有敌视的意思。

再看那小猪。一、二、三、四、五,可不是“一手五指”之数。它们的身上都带着纵行条纹,倒挺好看的。它们已经会走了,跌跌滚滚地围着母猪身边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农母知道它们在寻找什么,就将它们一个个捧起来,送到母猪奶头跟前,它们便高兴地各含着一个奶头,小嘴巴往前一拱一拱地,吮吸起奶汁来。

这时候,老异、女常、女瑶都钻进了屋子。

农母一见女常和女瑶,想起了夜里留下的几块烤饼,在地上一找,还有一块,但是已经被母猪压得粉碎了,就吩咐女常她俩:

“再去弄点好吃的来,招待我们的客人吧!”

女常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可是女瑶笑着说:“走吧,不要吝啬!”说着,推了推女常,两人拉扯着走了。

农母又吩咐老异,要他找几个人,想法子搭个大点的“屋子”,既要有遮阴躲雨的地方,又要有晒太阳的场所;既要让它们活动,又要让它们擋不出来。

老异站着没动,冲着农母嚷道:“还搭什么‘屋子’?宰了吃掉算了。”

“吃的肉还有的是!干吗宰它?”

“那就过两天宰——也用不着搭‘屋子’。”

“我们把它们养起来,什么时候没有肉吃了就……”农母说了半截话,用右手做了个宰杀的手势作补充。

“有了弓箭,还怕没有肉吃?”

“这样吧,”农母和气地说,“你先去搭‘屋子’,以后养不养,待会儿我们开个会,合计合计。”

老异不得已走出屋子,拉着老刑、老还、小蟾走了。

讨论会

农母指挥着女常、女瑶喂完母猪,走出门一看,太阳已经升得老髙了,便领着她俩去找老异。

她们在方屋子的另一边找到了老异他们。他们挖了一个方形大坑,挖出的泥土便堆在坑周围。整个坑差不多有方屋子一半那么大——北头,挖得有一只大母猪那么深,老刑领着老烈、小蜊在搭一个朝南敞开的篷子,小兔、小蛙她们也在帮忙。南头,挖得有两只大母猪那么深,老异领着老还、小蟾拿着石锄、石铲在修整,使整个坑从北到南成为一个缓慢向下的斜坡。

老异看见农母她们来了,便喊道:“农母,您看,这样行吗?”“行,行!”

农母连连点头,连声称好,还向女常、女瑶她们解释说:“北边有一个蓬,背风朝阳,可以避雨;前面有一块坪,猪儿有活动的地方;北高南低,雨水粪尿往南流,可以保持北边干燥。地方够大的,小猪长大了,也有足够的地方活动……”

女常撇了撇嘴说:“小猪长大了,都会跑掉。”

“不怕,”女瑶说,“将来在边上再堆一圈泥土。”

“对,”农母点点头说,“或者插上些树枝,用柳条编起来。”农母一看猪圈基本完工了,便说:“现在大家休息一会儿,我们开个会吧。”

大家跟着农母,纷纷走进大方屋子。这是老头、老太太和孩子们的集体宿舍,也是全氏族的会议室。

屋子中央有一个火塘,因为天气还热,没有生火,只在火塘中的凹坑里,留下了火种。埋在灰烬里的木头在阴燃着,冒出一缕缕淡淡的白烟。

屋子里比室外阴凉得多,大家感到非常舒适,纷纷围着农母,找地方坐了下来。

农母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口说:“现在讨论一下喂猪的问题,要不要喂?怎样喂?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谁都可以发表意见。”

老还、小蜊不知底细,互相看了一看,小蜊凑近老还的耳朵,悄悄地说:“咦,猪圈都快挖好了,怎么还讨论‘要不要喂’。”

那边老异发言了,他说:“农母要喂,我也没意见,可是我不参加,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那你怎么驯狗呢?”老刑问。

“驯狗有用啊,它帮我们打猎。可是你能带着大母猪去打猎吗?”老异说得大家都笑了。

“小猪长大了,可以吃肉呀!”小兔说。

“谁叫你多嘴?”女常瞪了小兔一眼说,“大人说话小孩听!”

“小孩也可以发言嘛!”农母说,“小兔说得对,小猪长大了可以吃它的肉!”

“吃肉?咱们不会打猎吗?”老异叫道,“有了弓箭,还怕没肉吃吗?”

“有一年哪,”一个叫谷母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说,“猎人们简直打不到什么野物,女人们也采不到多少东西,人都快要饿死了。要不是女娃发现河里鱼儿很多,领着大伙儿打了不少的鱼……”

“可是女娃不是淹死了吗?”女常插嘴道。

“是呀,”谷母点了点头说她一个人牺牲了,大伙儿得救了。”

最后,谷母下结论道:“猪养在圈里,就好比谷子藏在窖里,猎到野兽更好,猎不到,也不怕闹饥荒。”

谷母这一席话,很合农母的心意,多数人也都点头称是,叽叽喳喳,开起小会来,会场很活跃。老异也不便再说,于是农母就将它当作结论,同时对老异说:“男子汉当然还要去打猎。女人们多管点喂猪的事吧。”

女常一听,不乐意了,便嚷着说:“我们女人,又要种谷子,又要喂猪,忙得过来吗?谷子,我们自吃还不够,还能拿来喂猪吗?”

“不怕,”坐在她旁边的女瑶说,“现在谷子已经收割了,每天我们出去采集的时候,每人多捎一把草回来不就得了。”

“哟,喂草?”女常嚷道,“农母还请它们吃谷子饼哩!”

“那是它刚生下小猪嘛,月子里得吃好点,以后可不能这样优待了。”女瑶说,“那年你刚生了小兔,不是也让你吃好的么?过后你不还是跟大家一样吃吗?”

女瑶的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你瞎说八道什么呀!”女常脸一红,在女瑶脊梁上死劲地打了一掌,女瑶扭了扭腰,咯咯地大笑起来。

女常赌气地说你说现在谷子收割了不忙,明年再种谷子呢?反正我不管喂猪的事,你要喂,你去喂!”

“我来喂,我来喂!”女瑶笑着说,“我们分分工。”

一场争论就此结束了。

农母看大家没有什么意见了,便布置了近日的工作:男人们能出去打猎的,明天还去打猎;女人们能出去采集的,明天去采集野果、块根,顺便带点猪草回来;剩下的人在村子里把谷子窖起来,把猪圈盖好,把猪送到猪圈里养起来。

方冰讲完了,小红第一个发言:“和《驯狗》比较起来,这个故事比较扣紧题目,整个谈的都是喂猜的事。”

“要不是前天你抬回一只受伤的母猪,今天方冰编起故事来,就不会这么方便了。”东火笑着说。

“那也没什么,那我就先抓回几只小猪来唯好了。”方冰坦然自若地说,“因为驯养野生动物一般都是捉幼崽”

“猪所以比较早地被驯养成家畜,”小红问黄爷爷道,“大概是和狗一样,它在世界各地分布广,因而人们猎获得多、了解得也多的缘故吧?”

“是呀,”黄爷爷点点头说,“还因为猪是杂食动物,词料比较好解决;它们生表又快,人们在短时期内就能得到好处啊!”

“驯狗、养猪,不像打猎,似乎没有多少斗争吧!”东火也提出了个问超。

“怎么没有?”小红一兴奋,又轻轻地甩了一下辨子,立刻反联,“与自然的斗争似乎缓和些,但人与人思想上的斗争不是例激烈了些吗?要不要唯?怎样唯?这也是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矛盾啊I”

“人们第一次挖猪圈,就会知道‘背风朝阳’等等道理么?”东火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人们虽然是第一次挖猜圈,可是他们已经盖过万把年房子了呀,他们的房子不也是背风朝阳的吗?”小红又作了田答。

织布

天黑了,月亮还没有出来。黄爷爷对三个中学生说:“今天我们就在信里找个地方讲故事吧!”

他们在博物馆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在电灯光照耀下,可以看到陈列的半坡人的纺线、织布、缝衣的工具:石纺轮、陶纺轮、骨针等等,墙上还挂了麻、丝等原料以及原始人纺纱、织布、缝衣的图片。

今天轮到黄爷爷讲织布的故事。等大家坐好,他就开始讲了起来.

男人也去采集

昨天下午,老异领着老还、老烈、小蟾等几个猎人修理武器。木矛、投枪、飞石索、弓箭都被收拾一新。特别是弓箭改用竹子做:弓做得很结实,弹力很大;箭做得又直又细又长又尖,头部不用绑石钻,尾部夹上了羽毛,据老异实验,这样射得更准、钻劲也更大些。

小蟾的弓箭又特别些,在弓弦中央装了一个小皮兜,用河边拾来的小圆石子代替箭一他上次看见小兔弹过的,试了试,挺顺手的。他还说:用弹子打鸟,皮毛不会损坏。

今天一早,红霞满天,老异高兴地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可以走远一点了。”

农母听见,连忙说:“哟,你以为这是好天气么?从前的猎人看见这样的红霞是不出村的。你们可别走远了!”

老异不听,仍然兴匆匆地领着老还、老烈、小蟾等几个猎人,嗾着猎狗出发了。

老刑、小蜊伤病还没全好,老异让他俩留下了。

老异一行走后,女常、女瑶等年轻人也挎着篮子,拿着掘土棒出去,采集果子、块根和猪草去了。

小兔、小蛙不愿意跟女常去,便留在村里,跟着老刑、小蜊他们,在农母指挥下,窖好谷子,修好猪圈,又把那只母猪和五只小猪都搬进了猪圈里。农母还让老刑、小蜊把母猪的前腿也解放了。

母猪一早没吃东西,饿得直哼哼,在猪圈里直转游,还到处拱着土,想找东西吃。可是女常、女瑶她们去采集的还没有回来。

老刑怕把母猪饿坏了,便对农母说:“我和小蜊到村子附近去采点草回来喂猪吧!”

站在旁边的小蛙拍手笑了,她还没见过青壮年男人去采集,便大惊小怪起来。

农母很懂得她的心理,便笑着对她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女人能做的事,男人也可以做嘛。”

小兔一听,挥舞着她的小弹弓说:“对,过几天我长大了,也去打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流露出天真的稚气。

“好呀!”农母抚換者她的头说,“好丫头,有志气!可现在你们跟老刑、小蜊去采点草回来喂猪吧!”

于是,老刑、小蜊便各提了个荆条篮子,领着小兔、小蛙出村子采集去了。农母领着儿个照看幼儿的老头儿、老婆婆,留在家里编起篮子来。

物各有用

当老刑、小蜊各挽着一大篮子草,领着小兔、小蛙一走进村子,就听见后面女瑶她们一片爽朗的笑声,回头一看,女常、女瑶一群年轻女人,正跨过木桥,跟着他们进村了。

老刑他们直奔猪圈,正准备把打的猪草倒进猪圈,可是跟在后面的女常阻止了他们。

“这是什么呀?”女常问,“这能吃么?”

“不是人吃,”小蜊说,“是喂猪。”

“喂猪也不行,猪不会吃。”

“试试看吧!”

女瑶将她们打的猪草,投进了猪圈。母猪立刻抢过来,贪婪地吃了起来。女瑶回过头,接过老刑、小蜊的篮子,将篮里的草统统倒在地上挑拣起来,同时说:“这是野芥菜,母猪怕那股味”

不爱吃的,留给我们自己吃吧;这是野白菜,菜心留给自己吃,边叶喂猪吧!”说着,将野白菜边叶撕下来,丢进猪圈里。

忽然,女瑶抓起一把长着手掌形叶子的方形茎秆来,大笑着对老刑、小蜊说:“哟,怎么把大麻都采回来了,这能喂猪吗?”提养野果、野菜篮子,正要走开的女常,一听笑声,回头看了看,撇了撇嘴,说:“嘻嘻,两个大男人,由两个小女娃娃带领着,还能采回什么好东西来!”

小蜊、小兔一听,撅着小嘴不吭气。

幸好这时农母走过来了,她拾起一根麻秆,安慰小兔说:“谁说不能吃,麻花就可以吃嘛!”

“可是这是麻子、麻秆哪!”女常放下篮子,讥讽地说,“麻子吃了,还不拉稀?麻秆,谁咬得动它?”

农母从麻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皮,说:“麻秆不能吃,可是麻皮有它的用处呀——就看你会不会用了。”

“有什么用呀?”女瑶连忙问,“您教教我们吧!”

说着,大家把农母围了起来。

农母一面不停地撕着麻皮,一面对大家说你们看这皮丝丝,多长呀,多结实呀!

“我听我妈说,从前人们曾经用这麻皮丝丝,搓成细绳。它比草绳细,却结实得多,用来织成鱼网,可以捕鱼哩!”

“可是,”小兔问道,“老还说,鱼是我们的守护神,救过我们的命,我们鱼族,是不让捕鱼的呀!”

“多嘴多舌的!”女常骂着,瞪了小兔一眼。

“是呀,”农母接着小兔的话说,“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起先有人不吃鱼,是感谢鱼、尊敬鱼吧!接着就称它为守护神,自称鱼族了。最后约定不让捕鱼了。因此也就不用这麻皮搓绳做鱼网了。”

“哟,这个风气可不怎么样,”女瑶说,“不做鱼网捕鱼,还不能做个鱼网披披,像树叶衣似的。”

老刑也说:“用这麻绳做弓弦,也许比皮筋弦好哩!”

“都可以试一试嘛广农母点点头说,“我记得我们仓库里,还收着拈细麻绳的石纺轮哩,回头我去找找。”

接着,农母对老刑他们说:“你们索性多采集点麻秆来,放在东门的水池里沤着,过两天,晾干,我们来试验试验。”

“好,好!”不约而同地答应的有四个人:老刑、小蜊、小兔和小蛙。

织出了一片白云

这天,天阴沉沉的。

趁天还没有下雨,老刑他们赶紧出去了几趟,专门采集麻秆。

当他们最后一次,尽最大力气,抱回来几捆麻杆,走进方形屋子的时候,发现农母已经找出了几个圆饼形状、叫什么石纺轮的东西,领着几个老婆婆在忙碌着哩。她们左手举着一团撕得很细碎的麻皮丝,右手手指搓动着穿过石纺轮小孔的一根杆子,把麻皮丝拈紧、拉扯着。这样,便有一根细线从麻皮丝团里抽了出来,越抽越长,越抽越长,长得高举的左手不能再高举了,便将细线缠绕在那根杆子上。

那边屋角上,谷母教女瑶先将一根细木棍夹在两只大脚中间,一根细木棍绑在腰上,在两根细木棍之间,平行地、密密地牵着无数条麻线,再手拿一根缠着麻线的细木杆.像编篮子似的。在那无数条甲行的麻线间一上一下地穿织着。

小蜊、小兔、小蛙分别参加到她们的工作中去:小蛙帮着撕麻皮,小兔学着纺麻线,小蜊用几根细麻线搓成了一根麻绳。他对老刑说:“用这做弓弦,行吗?”

老刑学着农母的口头语说:“试试看吧!”

他帮小蜊将这弦绑在一根竹片上,做成了一张弓。小蜊便拿着弓到外面试验射箭去了。

老刑想跟谷母学着织网,谷母笑道:“粗手大脚的,干得了这细活吗?”谷母说罢,走到农母那边纺线去了。老刑见谷母不肯收他这学生,只得拿起一捆荆条,照着女瑶的样编起来。

女常撕了一阵子麻皮,又纺了一会儿线,有点乏了,便起身跑去看女瑶织网。

“你这是织网么?织网是这么织么?网眼都没有,怎么捕鱼呀!”她大声叫嚷着。

坐在另一边纺线的农母,抬头看了一看,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回答她说:“你管她呢,她也许想编个捞虾的网吧!”

“吃饱了没事干!”女常啷嚷着,自己觉得有些无聊,就在屋子中间的空地上练起舞蹈来。

老刑用荆条编成了个大盘儿。没有窝边,不像盆子;没有提梁,也不像篮子;可是中央安了个把手,他将左手伸进去,提了起来,上下左右挥舞着,这就是后代战士用的盾牌的祖先。

“看!”小兔喊了起来,“老刑编了个什么了!”

“这是干什么用的呀?”小蛙也跟着喊。

老刑想了想,说:“这呀,这叫‘干’。上次我被野猪戳了一下以后,就想做这么个玩意儿。”

说着他又从屋角里拿起一把带柄的石斧——他叫它做“戚”,一边舞着,一边说:“下次野猪要冲过来,我就用这‘干,这么一挡,用这‘戚’这么一砍,它伤害不了我,我倒要砍死它。”

小蜊拿着弓箭从外面进来了,一听这话,觉得有点意思,便站在老刑对面的屋角里,对他说:“说不定,它还能挡住箭哩!”

“射吧,对着我射来吧!”老刑喊道。

小蜊张开弓,正要射,谷母看见了,有点害怕,喝道:“放下,放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他听谷母一喊,没敢将弓开满,

只开了一半,右手指一松对老刑射了一箭。老刑拿着“干”,只一拨,将箭拨开,掉在地上。

“好!”大家喝起彩来。

老刑得意了,拿起干和戚,一挡一砍地,跟在女常后面,舞蹈起来。

他勇猛刚强,和女常柔和优美的舞姿形成鲜明的对照。

女瑶在那边叫喊起来,她的“网”编成了,是一块像现在的毛巾这般大的、淡黄色的密“网”。.她站起来,将“网”两端的细木棍抽掉,将那“网”送到农母和谷母跟前去看。

谷母说:“这不是‘网’,哪有这么密的网啊!你这是用来捕虾的么?”

女瑶说:“我是想,天气热,我们穿树叶衣;天气冷,我们穿兽皮衣;现在不冷不热,将这个‘布’在身上,不是挺合适么?”

她说急了,把披在身上的“披”,说成了“布”。

农母打趣地说:“你这是一块‘布’啊!”

说得全屋子的人都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女常被老刑追赶着,跳着碎步走过来了,她一手把“布”抢去,上下左右挥舞着。她一会儿将它遮在胸前,一会儿将它披在肩上,一会儿将它髙高举起,转着圈儿。在阴暗下来的屋子里,那“布”像一片白云,在空中飘浮着。

她一边跳,一边还唱

女瑶手巧心又灵哪,

织出一片白呀云哪,

白云白云轻又软哪,

飘飘“布”上我的身哪……

大家看着她的舞蹈,有点着迷了,连老刑也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忽然,门外冲进来几头猎狗,几个湿淋淋的育壮年,一人捧着一只小野猪。为头的是老异,他大声喊道:“什么云哟、雨哟,把我们都淋坏了。你们倒在家里跳舞,快活!给我们杀小猪吃吧!”

农母接过他捧着的小猪,抚摸着、细看者,它有两三个月大,身上的纵行条纹快退尽了。农母爱不释手,便说:“别杀掉了,留着喂吧!还有鹿肉哩!今天少吃一块猪肉,明年就可以吃更多的猪肉哩!”

老异不说话了。

女常跑过去,将世界上第一块布披在老异肩上,可是他把手一抹,将那块布拂在地上,脸色显得有些不高兴……

黄爷爷讲完了,屋子里静下来,听得见屋外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无巧不成书,”东火笑着说,“故事里下雨,屋外也真的下起雨了。”

方冰右手抬了抬,说:“也许是因为屋外下雨,故事里才下雨吧。”

“对!”小红作证说,“今早东方一片红霞,我跟黄爷爷说,‘今天是不是去游大雁塔,’可他说,‘怕下雨哩!’”

“朝霞不出门,暮霞行千里嘛!”方冰解释道。

黄爷爷怕他们扯远了,连忙拉回来,说:“大家还是谈谈故事本身吧I”

“这个故事,”小红学着语文老师的口气,分析起来,“和《张弓》、《驯狗》一样,都是从远处着笔,慢慢引到正题,一到正题,就很快打住了。”

“故事这样说,也许不合‘作文’的规矩,不过从整本故事说来,还是必要的。”东火替黄爷爷辩护,也是替自己辩护。他还说:“要不然,让女瑶一个人去织布好了,可是不织布的人千什么呢?所以故事先把打猎的、采集的打发走,然后让老刑、小蜊去采集,采回了女瑶她们以为无用的麻秆,再由农母说出物各有用的道理,最后,纺线、织布了,却让小蜊张弓,老刑编‘干’,女常跳舞,各得其所,又都妃合,衬托了主题。”

方冰似乎对“文章作法”不大感兴趣,便谈起了发明织布的意义。他说:“我们今天能穿着漂亮的衣服,追根寻源,还得感谢这些女祖先哪。不过,像女瑶开始甚至不了解麻的用途,怎么一下子织出了布来,她是偶然织成的吗?”

“不能这样说,”小红差点又要甩辫子了,她说,“女瑶不是作为单独一个人存在的。农母等老一辈人对撕麻、纺线、织网、编篮是熟悉的。女瑶是编篮能手,这次又得谷母指导,她在织布之先,是想织出一块披在身上的‘网’。总之,成功不是偶然的,胜利不是侥幸的。”

小红说完了,东火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从石纺轮、珣纺轮,我们知道那时候的人会纺钱。从青针,知道他们会缝衣。什么衣?可以是布衣,但也可以是善皮衣呀!怎么知道他们织了布呢?布能保存下来么?”

“咦,你看!”方冰从容地站起来,领着大家走到陈列柜前,指着柜里的陈列品说,“在陕西华县、西安和河南三门峡等地方,不是都发现了六七千年前陶器和泥块上的布纹么?”

制陶

天,阴沉沉的。因为怕下雨,故事会仍然在博物馆里举行。又因为今天晚上要讲陶骞发明的故事,所以白天大家参现了村东的陶窑。现在大家集合在陈列珣器的一个角落里,再次参观着陈列柜里摆着的各种各样被发掘出来的陶器和壁上桂着的有关制陶的各种图片。

讲故事的是小红。她仍然同上次一样,缠住黄爷爷一起准备了一整天。因为有了上次讲故事的经验,所以神情没有上次那么紧张,开头也没有用什么“开场白”,等大家一坐好,就开门见山地讲了起来。

竹篮打水

天,阴沉沉的。

老异的脸也是阴沉沉的。昨晚他要杀小猪吃,农母不让,要留着喂,只给他们吃冷鹿肉,他不髙兴。

今天一早,他便带著老还、老烈、小蟾等几个猎人,嗾着猎狗,出去打猎了。临走的时候,老异还愤愤地说:“我们打来的小猪,却不让我们吃!今天猎了野物,我们都在外面吃掉。”

老刑身体不舒服,他没有跟老异去,躺在方屋屋角里休息。小蜊已经好了,原想去打猎的,可是农母要他留下来,看护老刑。

女常的脸也娃阴沉沉的。昨晚老异说她在家里跳舞、快活,她同老异吵了几句嘴,不高兴。这时候她骂道:“我从早累到晚,腰酸腿疼,他不但不领情,还说我快活……”女瑶等几个女人劝慰着、拉扯着她,一起出去采集去了。

农母在喂猪。她弄来一段中心被掏空了的朽木头,将它横放在猪圈里,想作为水槽。

昨天抓来的小野猪,比原先的小猪大点,身上的纵行条纹已经快要退尽了,一见农母把水槽放进猪圈,便抢了上来,要水喝。

农母叫来小兔、小蛙等几个孩子,要他们去打水。他们一听,立刻一窝蜂似的,跑到一个小圆屋里抢皮口袋。小蛙走慢一步,没有抢着,便拎了个竹篮子跟着他们。

小兔和几个孩子从河边打回了水,递给农母,让她倒进水槽里。回头一看,只见小蛙拎蒋个湿淋淋的空竹篮,哭着回来了。

农母连忙问:“怎么啦?”

小蛙哭得更伤心了,说不出话来。

小兔代她说:“她没有皮口袋,只好用竹篮打水,可是水都跑了。”

农母安慰#小蛙,同时对大伙儿说:“谁把皮口袋给她,再去打一次水。”

小兔爽快地将手中的皮口袋给了她,还领着大伙儿又到河边打水去了。

农母追着他们喊:“猪圈的水够了,打了水倒到方屋子里的石臼里去!”

当小兔领着几个小朋友提着水,走进方屋子里的时候,只见农母、谷母等几个老婆婆,还有几个老头儿,正围着火塘边烤火。她们有的抱着小婴儿,同时撕着麻皮,有的正忙着纺线,还有的在试着织布。只听她们笑着在谈什么“竹篮打水一场空”之类的话。

躺在屋角的老刑,一见孩子们打来了水,便嚷着“水、水!”小蜊连忙从小蛙手里接过皮口袋给老刑递了过去,老刑的手索索发抖,捧养皮口袋喝养水,一个不小心,倒了满身。

农母走过去,将口袋接了过来,顺便在老刑头上摸了一下,有点烫手,便说:“我给你煮点草药汤喝吧!”

农母让孩子们把水倒在火旁一个石臼里,放上一把草药,又用两根树枝从火堆里夹起一块块烧红的小石头,丢在石臼里。石臼里的水立刻溅着水花儿,咝咝地响着。农母喃喃念叨着:“篮子能盛谷子盛不了水,皮袋能盛水又软不拉几的,狼头壳勺子都能盛,就是盛不多.石臼都能盛,就是太重。它们都不能搁在火上烧。篮子、皮袋,一烧就坏。”

谷母听了,答话道:“我们的草屋顶,敖上泥,就不漏雨。所以,从前有人将泥巴敷在篮子上,也能盛水,就是水有点发浑”

一个老头说:“先将它晒干呀,这样要好一点!”

坐在他们一起、撕着麻皮的小兔,一直在用心地听着农母他们的谈话,一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她向小蛙打了个暗号,便拎了只竹篮子,悄悄地溜出了方屋。

烤泥篮

小兔拎着篮子,走到屋子外面,回过头来对跟出来的小蛙说:“都听见了吗?”

小蛙问:“听见什么呀?”

“将篮子涂上泥,盛水呀!”

“不是说,水发浑吗?”

“晒干呀!”

“今儿个哪有太阳?”小蛙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说。

小兔也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想了想说:“我们不会放在火上烤吗?干得更快些。”

“对!”小蛙一听,拍手叫好,说,“那,敷泥吧!”说着,弯下腰,就想动手。

小兔心细,说:“我们先看看哪儿的土好。”于是,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着小蛙,走出村去。

村北边是坟地,大人不让去的。南边是河岸,沙子太多。西边是粟田,半沙半黏。只有村东边的土,又细又黏。

昨晚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脚踏上去就往下陷。可是她们不怕,偏找了个小水洼儿和起泥来,和得黏黏糊糊的,不太干,也不太稀。

小兔抓起一把泥,就往篮子上敷。小蛙立刻学样,将一把一

把的泥,往篮子上涂。小兔又用小手轻轻地摩平,摩成匀匀的、薄薄的一层。

“干什么?”小蜊问。

小兔等他走到跟前,轻轻地问他:“你带了打火石吗?”

“烧什么吃?”

“不是!”小兔指了指那个泥篮子,小蜊便全明白了。他倒挺热心的,说:“要什么火石,我到屋里去取个火来就是。”

小兔一把抓住他说:“别让农母知道了!”

篮子变重了,两个人将它提了起来。

她们先去河边洗干净了手脚,就一起提着篮子,往村里走。“到哪儿去烤呢?”走到村口,小蚌提出了问题。是呀!方屋子里倒是生着火,可是农母、谷母她们都在那儿,也许不让烤。广场中心火塘里的火种,不知道熄了没有?

她们提着泥篮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广场中心的火塘前。她们放下泥篮子。就挖火塘里的火种,可是一点火星也没有了。

她俩痴痴地站在火塘前,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忽见小蜊从方屋里走了出来。小兔连忙叫住他。

“怕什么——我有办法!”说着,就往方屋子里走。

小兔和小蛙连忙准备柴火。方屋外面堆了一大堆剝了麻皮的大麻秆,她们一起抬来了几大捆。

小蜊不知玩的什么花招,从方屋里偷来了火种,立刻帮她们把火烧起来,烧得旺旺的。接着又摆好了三块大鹅卵石,摆成一个品字形,将泥篮子搁在上面。

“快烧、快烧!”小兔轻轻喊着。

“你要烧得快,就别忘记添柴!”小蜊说完,听老刑在叫唤,便匆匆回方屋子忙他的事去了。

小兔和小蛙,面对面蹲在火堆前,不断添柴烧火。血红的火焰在泥篮子上晃来晃去,湿泥巴渐渐干了。

淘气和陶器

小兔和小蛙正在专心致志地烤着泥篮子,忽听见一阵嘻嘻哈哈声,夹着女常尖利的叫骂声。一群女人提着一篮篮的松子、栗子,还有野菜、块根,走进了村子。

小兔吓了一跳,凑巧小蛙正塞进一大把大麻秆,那火焰腾起来,把个泥篮子烧得通红通红。她便连忙把柴火全抽出来,丢在一旁踩灭。

小兔正准备拉着小蛙躲起来,忽听女常在喊:“小兔哇,你在那儿淘什么气呀!叫你去采果子,你说要撕麻,如今又不撕麻,却在这里偷偷地烧东西吃。”

小兔知道女常已经看见她们了,自己也并没有“淘什么气”,反倒不怕了,也就索性不走了——其实小兔也并不太害怕她妈,只怕她不讲道理,瞎嚷嚷,念叨个没完没了。

女常、女瑶等一群女人全走过来了,围着火堆察看着。

女常看清楚了,大叫起来:“啊呀,这不是我编的竹篮吗?你这淘气鬼,怎么涂上这么多泥,都烧坏了。”说着,伸手去提篮子。那篮子的提梁早已焦枯,一提起来,立刻就断,整个泥篮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摔成两半。

“啊呀,我的篮子,我的篮子呀!”女常大喊大叫起来,跑过去就要揪小兔。小兔一转身,撞着一个人,抬头一看,是农母出来了。她便迅即躲在农母后面。

农母肩上披着女瑶织出的那块麻布,手里拄了根用枯藤做成的拐杖,走过来了。她拦住女常说:“吵什么呀?”

“您看,我的篮子,烧成什么样了?两个淘气鬼!”女常怒气冲冲地说。

农母弯腰去捡那破篮子,还有点烫手。她便放下拐杖,从女瑶篮子里扯下几片野菜叶,垫着手,重新拿起一片破泥块。泥块烧成了淡红色,用指头敲敲,发出当当的响声。她对女瑶说:“去舀勺水来!”

女瑶立刻从方屋里,用狼头壳舀来了一勺水,递给农母。

大家都围着农母,惊奇地看着。连谷母、老刑、小蜊等,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农母将半个泥篮仰放在地上,搁平,将一勺水倒了进去,扶着半个泥篮边,轻轻晃荡着,只见那里面的水也跟着晃荡。她放下狼头壳,两手将那半个泥篮捧着,站起来,举过头顶看看泥篮底,篮底是干干的,一滴水也没有渗过去。

农母的两只老花眼里射出了欣喜的光芒,眼旁的鱼尾纹显得又长又细。她兴奋得似乎要流泪了,声音有些发颤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我找了你一辈子,今天才找着。”她将泥篮块捧给谷母看,捧给老刑看,捧给女瑶着,捧给小兔、小蛙看。

她对小兔、小蛙说:“干得好!干得好!你们发明了个新东西,这比起狼头壳、皮口袋、大石臼来有更多的用处。”

她又问小兔和小蛙:“你们这是从村东掏的泥土制的吧?”

“是!”小兔和小蛙一齐快乐地回答。

农母高声说:“这不是淘气,这是——我要起个新名儿:陶器!因为这是从村东掏来土制成的器具。”

“这名儿好!”谷母点头称赞,“以前我们有石器、木器、骨器、角器,如今又有了陶器了。”

当农母把那块破陶器捧给女常看的时候,女常惭愧地低下了头。农母意味深长地说:“不用难过。娃娃们最少保守思想,有时我们大人还得向他们学哩!再说,新东西一出来.也并不是立刻被所有人赞赏的。昨天你将女瑶织的那块布披在老异肩上的时候,他不是将它拂在地上么?可是今天我越想越觉着那东西好处大,刚才我就试着将它‘布’在肩上了。”

在这庄重的时刻,农母还没有忘记用上这逗笑的“布”字,说得大家都高兴地笑了,连女常也感到轻松了。

农母号召大家:“愿学纺线、织布的,跟女常、女瑶去;愿学做陶器的,跟——小兔、小蛙去做陶器!”

“可是,”女常忽然想出了个问题,就说,“做一件陶器,就得毁掉个篮子,太费工了吧!”

“不用,”老刑一高兴,忘记在生病,他走出人群,对农母说,“我有法子。我们从小玩泥巴,喜欢做泥饼子,将泥饼子窝起来一烧,不就可以盛水么?”

跟在老刑后面的小蜊也说:“我也有个法子,我们玩泥巴,喜欢搓‘泥蛇’,将‘泥蛇’盘起来,窝起来一烧,不也成了‘陶器’么?”

“好呀,你俩都跟小兔、小蛙去做陶器!”农母说完,又对老刑说:“不过,你身体行吗?”

“行,吃了您的药,听了您的话,什么病早好了。”老刑说完,颠着脚跟小兔、小蛙、小蜊一道走了。

故事讲完了,小红主动征求大家的意见。

“比上次有进步!”东火抢着议论,“第一节,讲陶器发明前盛东西,特别是盛水的不便利;第二节,讲陶器发明的过程;第三节,讲陶器发明后的喜悦,也可以说是一曲陶器发明的颂歌

东火正说得热火,方冰冷不丁地问道:“小兔、小蛙多大啦?”“小兔十二三岁吧,小蛙十岁左右吧!”东火估摸着说,同时看了看黄爷爷和小红。

“差不多!”黄爷爷和小红同时点了点头,看着方冰,他们知道他还有问题。

“十来岁的毛丫头,能作出这么伟大的贡献么?偶然性太大了吧!”方冰冷冷地问。

“为什么不能?”小红不觉又甩了甩辫子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嘛!”

“像上次女瑶发明织布一样,”东火帮着争辫说,“形式上,这是通过个别人实现的,实际上,代表着一个时代的一群人。而且,这次小红交代得很清楚,小兔一直在用心地听着农母她们的谈话,总结了前人经验,才烧出了那么片‘泥块’的。也就是说,必然性是通过偶然性来实现的

“还有一个问题,”方冰又问,“上次说的谷子、布,这次说的陶器的命名,也很不科学吧!”

“咳,书呆子!”小红又气又笑地说,“这是讲故事呀,事实上,当然不会从‘淘气’就命名为‘陶器’的。”

最后,东火也提出了个问题,他说:“平常听说陶器发明的意义如何如何伟大,其实不就是盛谷子、盛水吗?”

“这就了不起呀!”小红喊道,“陶缸、陶罐盛谷子,可以防湖。盖起来,老底也咬不着。陶盆、陶钵盛水等液体,滿不出去,还可以煮吃的。人们吃到很有味的火锅,有利于消化,对人类体质进步,有很大好处。”

“听讲解员阿姨说,”方冰也插话道,“早期的陶器多半由妇女手制,这对提高妇女经济地位很起了些作用;以后,人们在陶器上画各种纹饰、图案,促进了工艺美术乃至文字、几何学的发展;考古学家特别重视陶器的養定,说可以确定文化时代哩!”

黄爷爷一直在拈须微笑地听着。他听大家说完了,便补充说:“陶器发明意义重大,还因为在这之前,人们制造的石器、骨器,乃至木器、角器等等,只是改变了材料的形状,却没有改变材料本身的性质。可是烧制陶器却不同了,原来的黏土起了化学变化,变成了一种新的物质——陶——了。”

画符

天黑沉沉的,而且起了点风,有点凉意,故事会当然还得在博物馆里举行。

今天是东火讲文字的起源。黄爷爷、方冰和小红正在指指点点,议论着那幅“半坡出土彩陶上的刻画符号图”。东火催着他们说:“看了多少遍哪,还没看够哇!快来听我讲故事吧!”

大家笑了,连忙走过来,在东火攉好的几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听他讲故事。

迎接猎人

这几天,女常等几个女人,跟着女瑶学织布,织了一块又一块。每个人都可以披上一两块了。它跟现在的麻布袋粗细差不多,可是大家披着,感到又舒适,又漂亮。女瑶还用骨针,将两块布缝起来,做成一件件麻布背心,送给农母、谷母她们穿。

在村东边,老刑、小蜊领着一群女孩,跟着小兔、小蛙在做陶坯、烧陶器,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经过反复试制、试烧,逐渐掌握了土性、火候。他们发现:细黏土做碗、碟合适;而在黏土里掺点沙子,做沙锅挺合适,耐火力强,烧起来不裂缝,但火要烧得很旺、很热,烧出的陶器才结实。这样,他们的陶器烧制得愈来愈好了,花样也越来越多了。

他们烧出了一批碗、碟,每个人都可以分得一两只了。他们还烧出了几口陶缸和几只沙锅。几口陶缸盛满水,全氏族喝一天都喝不完。用沙锅煮野菜,放进一些肉片,味道鲜美极了。

他们还烧制出了一些小玩意儿:陶刀、陶镰、陶哨、陶弹丸、陶纺轮等等。

当小兔和小蛙将陶纺轮送给农母的时候,农母一掂,比石纺轮轻便得多,甭提多商兴了。她张着留牙不多的嘴,笑得合不拢来。

总之,他们这几天在创造性的劳动中愉快地生活着,每天都像开庆祝会似的。

可是,老异、老还、老烈、小蟾他们去打猎的还没有回来,这天晚上,人们坐在方屋子里的火塘边,吃着很有味的火锅,不知谁提到老异他们,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女瑶说:“老异那晚没有吃到烤小猪,不髙兴,不想回来了。”“不回来才好哩!”女常嘟囔着,“那晚我将第一块布送给他,他不领情,还骂我‘跳舞’、‘快活’”

老刑担心地说:“可别是出了事,遇着虎豹了?都病倒了?”老刑的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了,女常甚至偷偷啜泣起来。农母连忙说别瞎胡猜了一明天派人轮流到村头去瞧瞧。”第二天下午,密云不雨,西风吹来,颇有几分凉意。在村西头大树上瞭望的女瑶,气喘吁吁地一面往回跑,一面大声喊道:“回来了,都回来了!”

大家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争先恐后,到村外去迎接。织布的每人捧着一块麻布,制陶的每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烩菜。老异、老还、老烈、小螗他们全回来了,一个也不少,只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步子零零乱乱的,队伍稀稀拉拉的。打的猎物不多,只有几只小兔子、小獐子,还有一只样子像小狗、爱吃竹根的竹鼠。

走在前头的老异、小蟾,一看大家来迎接,各人身上都披着块什么,有些人手上还捧着个什么,感到有些诧异。

站在欢迎队伍前头的农母和谷母,从别人手里接过一块块麻布,披到他们肩上,接过一碗碗杂烩菜,送到他们手里,同时不停地说:“辛苦了,辛苦了!”

老异看了看肩上的麻布.似曾相识,再看看手上的陶碗,却从未见过面,知道一定又是什么新发明,回头再看看伙伴们带回的不多的猎物,不觉惭愧地低下头。他叫了一声农母,又叫了一声谷母,深情地叹了一口气说:“差点见不到你们了。要不是小蜊,我们都回不来了。”

农母回头看了看小蜊,小蜊不是没有去打猎吗?怎么说多亏了小蜊呢?她想:要不是老异说错了,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其他迎接的人,也都大惑不解,眼光在老异和小蜊脸上转来转去,希望猜出这个谜儿。

只见老还走了过来,拉住了小蜊的手,不停地摇晃着,说:“多亏了你,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都回不来了!”

没有听错。农母她们更加迷惑不解了。只有老刑和小蜊自己,猜出了几分。

森林迷路

全氏族的人,都聚集在方屋子里。

农母看着老异、老还、老烈、小蟾等猎人,舒适地坐在火塘边,开怀地吃着烤饼、烤肉,特别是满意地端着陶碗,吃着杂烩菜,便向他们介绍这几天的发明、创造,讲着这些东西的好处,还当着全氏族的面,表扬了女瑶、小兔她们。

老异惭愧地说:“这次猎物太少了,不如你们贡献多,以后我们猎人也得兼着干点什么——我来学喂猪吧!”

老烈也说:“我老早就想把那些野芥菜、野白菜种在村子里哩。”

“好呀!”农母、谷母连忙表示赞同,又安慰他们说:“打猎嘛,收获多少没准儿,可你们已经费了最大的劲儿了。”

最后,农母憋不住,提出了那个大家都疑惑不解的问题:“你们这次碰见什么了?怎么说多亏了小蜊,你们才回来了呢?”

这时候,小蟾已经吃饱了,他抹了抹嘴巴,开始给大家讲述这几天出猎的情况:

“在大草原上奔波了两天,什么野兽也没有打到。鹿群呀,羊群呀,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前天正午,一只野猪把我们引进了树林里,又从稀疏的树林子里,引进了密密的大森林里。

“追呀,追呀!在一棵大松树下,野猪在猎狗和我们的围攻下被打死了——可是我们却迷路了。

“转了半天,转不出去,仍然回到大松树下。我们只得将野猪烤着吃了,睡觉。

“昨天一早,又寻路出来,可是怎么也走不出大森林。

“老异说:‘我们一直向前走,总可以走出去的。’

“于是大家领着猎狗,跟着老异走,一直向前,谁也没有转弯!沿途倒是打过一两只小松鼠什么的,可是,大方向并没有改变。

“天阴沉沉的,森林里日子更短。看着天又暗下去了。走在前面的老异忽然叫喊起来了:‘见鬼,这不是那棵大松树吗?这底下不是我们烤野猪肉的地方吗?怎么走了一天,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呢?’

“大家又朝前走了一阵,仍然没有走出森林,没有办法,只得将松鼠什么的胡乱烤吃了,睡觉。

“今天一早,我起来转过一个弯儿,忽然看见一棵树上,刮去了一块树皮,用石刀刻了个记号……”

小蟾说到这里,拿起一块石刀,在地上画了一道——“I”。接着说:

“我忽然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了。

“这不是小蜊画的么?这地方我们不是来过么?

“原来,以前,小蜊跟我们出去打猎,每到一个新地方,他总要在树上剥去一块树皮,刻上这么一道印记。如果是第二次去,就在原来的记号旁,再刻上一道。”

小蟾用石刀,在前一道印记旁,又画上一道,成了一个“II”字。接着说:

“有时候,追赶野兽,他跑在前面,我落在后头了,他也要在树上或地上,画上一个‘矛头’,告诉我往哪边走。”

小蟾说到这里,又拿起石块,在地上画了一个“矛头”——“个”。

“我连忙去告诉老异、老还,‘那边有小蜊画的一道印记哩!’老异、老还跑去看了。是的,那地方我们以前到过的。大家仔细辨认着,最后,决定向明亮的一边前进。小浪它们冲在前面,走不多远,小狼‘汪汪’地叫起来,报告我们:出了密林了。我们透过疏林,也看见了前面的大草原。

“就这样,我们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大家听完了小蟾的故枣,这才明白为什么说“多亏了小蜊”的道理。

农母听了,很感兴趣,对小蜊说:“你做得好哇!还画过些什么符号?把它们都记下来!再搜集一下,别的人还画过些什么符号,也都记下来,教给大家!教给我们的后代!”

文字的萌芽

在老异、小蟾等猎人的帮助下,在村东头搭起了一个凉棚。小兔、小蛙带着几个女孩子在制作陶坯,陶坯放在棚子里,不怕下雨淋坏。

在老刑的指导下,棚子外面地上挖个烧木柴的坑,上面是放陶坯的窑箅,陶坯放好后,再用草泥筑成圆顶的窑室。老刑说,这样,一次可以烧好多件陶器,还好掌握火候。

这天,小蜊将一批陶碗坯送到窑前,老刑接过,装进窑里。

老刑顺便问小蜊:“农母让你搜集的符号,整理出来了吗?”

小蜊说:“有这么一些了!”说#,从怀里掏出一块刻了十来个符号的木牌,送给老刑看。

老刑看了,说:“你准备怎样教给大家呢?”

“拿着牌子,一个人一个人地教吧!”

“唔,不好,最好是每人有一套。”老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从窑里拿出一只体子,那体子口外涂着一条黑色宽带。他对小蜊说:“我找到一种黑泥,涂在这钵子上挺好看的。你用这黑泥把这些符号画在体子上面,将来每人一只钵盂,每次吃东西就可以学一遍。”“好呀!”小蜊高兴起来,接过钵盂说,“都给我吧!”

老刑从窑里拿出一批同样的钵盂,和小蜊一起,送到棚子里。“你的黑泥呢?”小蜊问。

“呀,都用完了!”老刑从棚角里拿起一只碗说,“我再去弄点来吧!”说着,走了。

小蜊拿起一只钵盂,看着那钵口边的黑色宽带,还没干哩。便拿起一根竹枝,在黑带上面画着。黑泥画去,现出淡的底色,符号便很清楚了。他想:这样不也行吗?于是将十几个符号,都画了上去。画完一只钵盂,又画一只。

“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人在小蜊的背上轻轻击了一掌,问道。专心致志画着的小蜊,不觉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兔、小蛙,站在后面看。

“画符呀!”小蜊答道。

“你不会画只小鹿,画只野猪,或一条鱼什么的吗?”小兔说。“对,画条鱼吧,我们是鱼族呀!”小蛙说。

“对,把它们都画下来,让孩子们认识认识!”一个粗大嗓门说。

小蜊一看,说话的原来是老刑。他捧着一碗调好的黑泥浆,站在后面。

“用什么画呀?”小蜊高兴地接过盛黑泥浆的碗放在身边地上。小蜊拿起竹枝蘸点黑泥浆画着,竹枝太硬,黑泥涂不上去。老刑给他一块带毛的兔子皮,说:“刚才我就是用这个涂黑宽带的。”可是,小蜊一试,太软,不称手,也太粗,在钵上涂成了一片黑。小兔、小蛙也参加实验。最后,他们试著用细麻线将一撮兔子毛缠在一根竹枝的尖端,用这玩意儿蘸着黑泥浆画画,有硬有软,非常称手。画出的线条,可粗可细,煞是好看。

小蜊用这玩意儿在钵盂上画出了一只伫立远望的小山羊,小兔用它在一只体盂上画了一支结穗的谷子,老刑画出了一条头大带须的鲤鱼,小蛙画了一只阔身四足的青蛙。

这玩意儿就是毛笔,这是世界上第一支毛笔。

东火说完了。大家都在体味着,没有说话。

东火推着方冰说:“有话就讲吧!”

方冰没有扶眼镜,笑笑说:“比上次说《驯狗》有进步,上次是离题万里,这次只离题千里了;上次是头两节离题这次只第一节离题了。”

东火不禁又争辩道:“你不是说要互相照应吗?我得把上两个故事结束一下呀!”

“也不算太离题,”小红没有甩辫子,说,“第一节提出了个‘多亏了小蜊’的问题,造成悬念,为第二节‘森林迷路’作个引子。第二节就正式画起符号来了。”

“好吧,”方冰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以前说文字是四只眼睛的仓颉造的,我们现在都知道这是夸大个人的作用,是英雄史观。现在可好,仓颉造字換成了个小蜊造字了。”

方冰这个问题,可将了东火一军。东火虽然性急,也不免愣了一阵,最后问东答西地说:“这么说,上次他们说的女瑶织布、小兔制陶都成了唯心主义了么?”

小红本想骂句“书呆子,这是讲故事”,但她知道老说这一套,方冰也不怕了,便仔细地考虑了一番,才辩解道我想,事情总得有个头呀,开始总是某些氏族少数人搞起来的,但是不完善,以后经过很多人,逐渐补充、修改、搜集、推广,才逐渐完善起来了。”东火一听小红给他帮腔,也就得了理了。他忙说:“是的嘛!拿文字起源来说,我们去年就讲过结绳记事。现在的画符,也不是小蜊一个人的事。语言和文字,都是交流思想的工具。有说的,就得有听的,有画的,就得有看的,而且还得听懂、看懂。在故事里,小蜊画,小蟾看得懂,也会老刑他们平常也注意了这事,农母还嘱咐小蜊搜集别的人画过的符号,可见我并没有说这些符号都是小蜊一个人造的。”

东火解释完了,方冰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可是小红又想出了一个问题。她问东火道:“以前说毛笔是秦代蒙恬造的,那是2000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又有人说,周朝人开始用毛笔在竹帛上写,也不过是在3000年前。今天你把这发明提前到六七千年前,是不是大早了?”

因为小红用的是商量的口气,所以东火这次没有瞪眼,并且他事先请教过博物馆的讲解员阿姨,也同黄爷爷研究过,所以胸有成竹地说:“我国古代有‘契木为文’的话,‘契’就是用刀子刻画。至于毛笔,虽然在新石器时代遗址里没有能保存下来,但是考古学家从彩陶花纹笔触特点来看,认为很可能是用毛笔画的呢!”

易物

按预定计划,《画符》以后是《计数》,再下去才是《易物》、《斗械》。今天本该方冰说计数的故事了,可是他说他还没有准备好,而且,他认为原始社会人们有了交換关系以后,会促进计数的发展,所以先讲《易物》再讲《计数》更好些。

大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今天晚上,大家便在院子里、在满天星斗下坐下来,由黄爷爷先讲交換的故事。

鸟族来客

一天正午,农母她们正在方屋子里纺线、织布,忽然听得外面猎狗“汪汪”地叫了起来。

农母说:“发生什么事了?谁去看着!”

正在织布的女瑶,立刻放下手中的梭子,解开腰间的细木棍,站起来,一阵风似地跑出了屋子。还不到撕下一片麻皮的时间,她又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说:“来了一位客人。”

农母站起来,拄着拐杖,迎了出去。女瑶,还有女常等几个年轻女人也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去。

一个陌生的干瘦男人,腰间系着一条兽皮裙,脖子上挂着一串骨珠项链,手拿一把短柄石斧,已经走过木桥,进到村里。他用斧子威吓着咆哮的猎狗,走到了方屋子前面。

他一见农母她们出来了,立刻放下石斧,弯弯腰,双手打开向前一伸,表示他手中已没有任何武器,不会给她们带来任何危害。

农母问道:“你打哪儿来的呀?”。

客人说我是东边鸟族的老柔,打猎迷了路,伙伴都失散了,看见这里有个村落,特来讨点吃的。”

农母点了点头,将身子一转,伸出左手向后一摆,意思是欢迎他进屋里去坐。

老柔低着头,沿着斜坡式门道走进了大方尾,农母让他坐在火塘边。女瑶立刻从火塘边青石板上,拿起两块烤好的谷子饼,送到他手里。女常拿起一只陶碗,从火塘上的陶盆里,舀了一碗杂烩菜汤,摆在他跟前。

老柔两三口吃完了一块烤饼。待到那碗杂烩菜汤摆在他跟前,他立刻将另一块烤饼搁在怀里,捧起陶碗来,且不吃喝,只是将那碗转过来、掉过去地端详着。他终于提出了问题:“这,这是什么呀?”

“这是——陶碗呀,那是陶盆呀!”女瑶嘴快,指了指陶盆,骄傲地回答,“你看这东西好吗?”

“好,太好了!”老柔不停地赞叹着,开始喝起杂烩菜汤来。鲜美的菜汤,又使他啧啧称赞不已,很快地就将菜汤喝光了。

女瑶髙兴地又给他添了一碗菜汤,还送给他两块烤饼。

客人吃完了四块烤饼,喝完了两碗菜汤,觉得很饱了,便抬起头来,注意着女人们身上披着的麻布,不免又提出了问题:“这是什么呀?”

“这是麻布呀!”女瑶髙兴地说,又指了指农母、谷母等老一辈人穿着的背心说:“那是麻布缝成的衣服呀!”接着,她又拿出一块新织的麻布来送到他手上。

这麻布又引起了老柔的一阵赞叹:“了不起呀,了不起!你们真是能干呀,做出了这么好的东西。可我们,只会捕鱼打猎,羊儿倒喂得不少,可是哪有你们这么多发明创造呀!”

“你倒是个识货的。其实呀,每个氏族都有他的长处嘛!”农母谦逊地说。

“发明多了也不好,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呀!”女常也发言了,“你那串骨项链就不错呀,可以看看吗?”

“可以,可以!”老柔连忙从脖子上取下那串项链,双手拿着,送到女常手里。

女常接过那串项链,仔细赏玩着。项链是由数不清颗数的骨珠穿成的。每颗骨珠比眼珠儿还小,边上磨得光光的,两边磨得平平的,中间钻个圆孔,用细线穿起来。每隔一些骨珠,还点缀上一颗绿松石或碧玉磨制成的珠子,非常漂亮。

老柔一看女常很欣赏骨珠,便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吧!”

“哟,哪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呢!”女常虽然这么说,可是双手不停地摆弄着骨珠项链,舍不得送还老柔。

“如果可以的话,”老柔转向农母和女瑶她们说,“我想将这只陶碗和这块麻布带回去,给我们氏族的人见识见识。”

“没问题,”农母说,“就送给你好了。”

农母和女常、女瑶等商最了一下,拿出了“一手”——五块布,“一手”陶碗,还有两个陶盆,送给了老柔。

老柔一一接过,口中不住地说:“这真是极少有的好意,这实在令人感激。”

农母说:“你不要这么感激,这算不了什么。”

女常和女瑶帮着他,将陶碗、陶盆用麻布包起来,捆起来,结成一个包袱。这个包袱可以斜挎在肩上,背在背上。

老柔千恩万谢,走出方屋,拾起石斧.告别出来送行的农母、谷母、女常、女瑶她们,朝东,踏着自己的影子走了。

老异、老还、小蜡他们赶着一群小猪回来了。他们是试着将小猪赶到田里吃再生的谷苗来着。老异指着走远的老柔问道:“那是谁呀?”

“鸟族打猎的。”女常说。

“打猎打到我们这儿来了,”老异骂道,“怪不得我们这儿的野兽越来越少了

老还也问:“他背着什么呀?”

“我们送给他的‘一手’布、‘一手’陶碗和两只陶盆哩!”女瑶说,“他感激得什么似的。”

“他送了我一串骨珠……”女常捧起脖子上挂的项链,给老异他们看。

老异焦躁地说:“‘一手’布,‘一手’陶碗,还有陶盆,就换了这么串破珠子呀!骗子,真是骗子!”

“干嘛这么小气呀!”农母劝解道,“我们那么多布和陶碗,用得了吗?”

日中为市

第二天,鸟族派来了一个叫女伏的女人,带领着四个姑娘,扛着五只被宰了的羊,送给农母,说是来学习织布、制陶的。女常、女瑶给她们表演了纺线、织布,还带领她们参观了制陶作坊。天色不早,农母留她们在这里住了一宿。

老异他们晚上回来,边吃着烤羊肉,边听着女人们在谈话。女常走过来偷偷地对他说:“送来了五只被宰了的羊,你不觉得吃亏了吧!”

“哼,”老异大声说,“为什么要宰了送来呢?”

第三天,农母派女常、女瑶她们跟着来客一起到鸟族去,顺便带去几件麻布衣,还有新制的陶缸、陶刀、陶纺轮之类。

第四天,女常、女瑶她们回来了,抱回来几只小羊羔。农母令人把老异叫来,对他说:“活羊羔来了,交给你们去饲养吧!”老异心细,在将羊羔抱走之前,一只只察看了一遍,说:“都是公羊,一只母的也没有!”

不久,鱼族有布衣和陶器的消息传出去了,西边的虎族、南边的狗族、北边的鹿族都有人拿些他们的土特产来交换了。

一天晚上,农母为这事召开了全氏族的民主大会。

大家围着熊熊的火堆坐着。

农母说:“我们缝的布衣、做的陶器,受到邻近氏族的喜爱啦。人们都愿意章他们种的谷子,猎来的野兽以及各色各样土特产来和我们交换r。前天虎族来了,昨天狗族来了,今天鹿族来了。送来的东西,有些是我们需要的,有些不是我们需要的,但是人家已经老远拿来了,不换给他们又过意不去……”

女常抢着说:“我们不要,保不定别的族要哩。能不能想个法子,叫他们一起来呢?”

女瑶出了个主意,把各氏族的族长请来开个会,大家约好一个地点、一个时间……

“地点最好轮流到各村落附近,大家都不吃亏,”农母插话道.“时间嘛,最好是出太阳的日子,在太阳当顶的时候。这样,远地方的人,有时间赶得来,换完了,有时间赶回去。”

女瑶接着说:“……各氏族把自己多余的好东西章出来,换自己没有的。两相情愿,互不吃亏,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对,这办法好!”老异拍了一下大腿,大声地说,“下次鸟族再来换东西.非叫他们拿出母羊不可!”

小兔、小蛙、老刑、小蜊几个做陶器的坐在一块,叽叽咕咕在议论着。

农母看见了,说:“你们别开小会呀,说给大家听听嘛!”

小兔代表他们说:“我们是说,这下有事干了。我们还商量着,以后要多做些彩陶器哩!”

“好呀!”谷母一拍手,赞许地说,“织布的、缝衣的,也得弄出点新花样来才好。要不然,人家弄出些好东西,就不肯跟我们换了。”

大家商量了一阵,最后农母总结说:“女常、女瑶你们这些外交家,明天分头通知各氏族,派人后天到这里来开会。我们在会上提议:以后轮流在各氏族村落附近,每当晴天,太阳当顶的时候,集市互换产品。”农母停了停又说:“还有,我们氏族要不要选个人,总管这件事?”

“老异吧!”老烈说,“他顶精明的。”

大家一齐赞成,老异也没意见。他还提出要小蜊帮忙,记个账什么的。

大家也都一致通过了。

小母羊和不死药

太阳快要当顶了。在村南河边,每株柳树阴下,各氏族来的人摆开了摊子。有的摆着谷子,有的放着兽肉,有的牵着小狗、山羊,有的铺排着野白菜、野芥菜,还有陈列着各种项链、耳坠、石刀、石斧、石矛头、骨箭头的。

因为这次集市设在鱼族村落附近,所以鱼族摆出来的东西最多。其中最吸引人来看的是麻布、麻布衣、各种各样的彩陶器,占了一大块地方。老异、小蜊在张罗着,老刑、老还、老烈、小蟾也在帮忙。

因为离集市近,鱼族的人,除了农母积劳成疾、卧病在床外,都跑来着热闹了。就连照顾农母,留着看家的老头儿、老婆婆也要抽个空儿到轮流到集市上去观光一番。

女常、女瑶一进集市,就看见老柔站在一棵柳树下,手扶着一担树枝。

女常偷偷地对女瑶说:“怎么柴火也挑来换东西了?”

女常的话虽然很轻,但老柔已经听见了。他大笑着说:“这是柴火吗?这是桂树枝呀!是贵重药材,吃了强身健胃的。”

柴担旁边是一堆鱼,有鲤鱼、鲢鱼、鲷鱼、草鱼,还有鱼叉、鱼钩、鱼网、鱼网坠。

女常又轻轻对女瑶说:“知道我们鱼族人不吃鱼,偏送来了这些鱼和捕鱼工具。”

这话又被老柔听见了,他賠笑说:“你们不吃,有人吃哩!”女常、女瑶笑了笑,走了过去。老柔旁边是女伏,穿着麻布衣,打扮得挺漂亮的。她牵着几只小羊,小羊咩咩叫着,挺逗人爱的。她们和女伏打了个招呼,蹲下去抚摸着小羊。女常还留神察看着,其中有公的,也有母的。她又悄悄地对女瑶说:“有母羊,快去告诉老异吧!”

她们站起来,走过一个个货摊,到了集市中心。只见老异、小蜊、老刑、老还、老烈、小蟾忙得不可开交。外族人都愿意拿出一袋谷子,换两件麻布衣;拿一只死鹿,换几只彩陶碗。

老异一见女常、女瑶来了,忙说:“有人回村,叫他们把换来的谷子、鹿肉,顺便带回去。”

女常忙告诉他说:“女伏牵来的小羊中,有儿只母羊哩!”

“是吗?”老异说,“小母羊,两只陶盆换一只,看她换不换?”女常、女瑶回头就走,老异追上来说:“要不换,再添两只陶碗吧!”

过了不久,女常、女瑶走回来了说:“女伏定要三只彩陶盆,才肯换一只小母羊哩。”

“哼,抬价了,那鬼精灵!”老异骂道,“不换,让她牵回去!”女瑶央求道:“先换一只吧!”说完,便和女常一起,从地上捧起三只彩陶盆走了。

不久,女常牵着一只小母羊,女瑶从老异摊里扛起两袋谷子,高兴地回村里去了。

转过一个弯.只见小兔和小蛙拿着一些换来的小物件在前面走着,女常喊住了她们。女常自从小兔烧制出了陶器.自己挨了农母的批评以后,对小兔已不那么厉害了。

小兔、小蛙站在路边等着。小兔一见小母羊,便把一个小树叶包递给小蛙,要来牵小羊。

女常让她牵了小羊,反过来问:“你给小蛙什么包呀?”

小兔说:“这是老异用了五件麻布衣,从虎族王母那儿换来的不死药。”

“这么贵重呀!”女常惊奇地说。

“吃了不死呀,老异叫给他臧着。”小兔说。

说着走着,进了村子。女常、女瑶回到了方屋子里,只见农母闭着眼睛,斜靠在屋角落里,谷母在一旁侍候着。

“好些了吗?”女常、女瑶一齐问。

“还是那样。”谷母代答道。

“吃了药吗?”女常又问。

“她不肯吃呀!”谷母又说。

农母睁开了眼睛,对她们笑了笑,说:“你们别看我给人家找了一辈子草药,可是我自己更相信劳动能治病,能使人快乐。再说,人总是要死的,我已经到岁数了,药能治病,救不了死的。”女常听到这里,立刻说:“老异今天换来了一包不死药哩!”农母摇摇头说:“不死药?这名字就骗人。老异这么精明的人,今天也上当了。”

“您不信?”女常立刻走出方屋子,要小兔带着,找到了那包不死药,拿到农母跟前,当面打开树叶包,里面露出了三颗药丸。

农母拈起一颗,看了看,掰下一小块,送到嘴里品尝,忽然笑出声来说:“有点紫苏味,也有点野葱、山姜味。”

女常一听气坏了,拿起药包想要扔到火塘里去。

“别扔了!”农母说,“留着治感冒吧!”

女常还要去找虎族王母讲理,讨回五件麻布衣。谷母劝道:“算了吧,她既然要骗人,还会认账么?上当就一回,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正在这时,小蟾钻了进来,说集市散了。他还髙兴地说着用三只彩陶盆换一只母羊的事。

“虎族的那个王母走了么?”女常问他。

“早走了!”

“哼,她跑不了!”女常转过身叫来小兔,吩咐她:“把我们的紫苏、野葱、山姜捣碎吧!”

女瑶笑了,问她:“怎么,你也要做不死药么?”

“她会做,我们就不会做?”

农母连忙劝阻她:“我们可不能做这种骗人的事。特别是草药,本是救人的嘛,怎么能用来骗人呢?”

黄爷爷讲完了,东火、小红都拍手叫好。小红还分析道:“这个故事不错。随着生产的发展,有了点剩余产品了。起先呢,还只是互赠礼品;后来呢,互通有无;终于集市易物,人与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了。而且,把’日中为市’、‘不死药’、‘小兔捣药’等神话、传说也编了进去,使得故事有了点‘魅力’。方冰,这次没法挑眼了吧?”

方冰笑了笑说:“要挑毛病,还不容易吗?什么‘感冒药’、‘强身健胃,等等太新的名词都冒出来了。”

大家都不禁笑了起来。黄爷爷也笑着说:“是吗?大约好久没挑这些字眼,我也就‘放松警慯’了。”

接着,东火也跟着分析说:“从这个故事看,虽然氏族还没有明显的分工,但是鱼族的麻布、布衣、陶器生产得多些,自己也用不了这么多;而鸟族渔业、畜牧业、手工艺品似乎也发达些,所以有了‘以其所有,易其所无’的要求。反过来,有了交換,也刺激了以交換为目的的生产。小兔他们就想到多生产些好的陶器,谷母她们也要求多生产些好麻布、麻布衣了。”

“除了产品的交流外,”小红也抢着说,“也开始了技术交流。鸟族就派女伏她们到鱼族来‘留学’,学习织布和制陶了。”

方冰也点点头说:“交換的产品现在似乎还是氏族公有,但是氏族里管交換的头头们掌握着交換的权力。像这个故事里,老异就有权拿公家的五件麻布衣,为他自己換什么不死药哩!以后,那些头头们就更会利用职权,化公为私,把交換来的东西据为己有——私有制萌芽了。”

计数

方冰为了准备今天晚上的故事,昨天忙了一天。他先找了一些考古学书翻了一阵,那里面很少谈到计数的事。后来,他又在图书馆借了几本讲数学起源的书来看。

吃完晚饭,黄爷爷在院子里摆了四把椅子,东火和小红把方冰拉到院子里坐下来,让他讲故事。方冰只得硬着头皮,开始讲了起来。

有趣的计数法

农母不肯吃药,她的病日渐沉重了。

谷母知道老还会跳神——曾经有人病了,他对着病人跳一阵,唱一阵,后来病居然好了,因此想叫他给农母跳神治病。她找女常、女瑶商量这件事。

“哼,”女常说,“农母不信神,最讨厌这套鬼把戏了。他一跳,农母死得更快了。”

女瑶说:“农母昨天还问起集市的事,要小蜊给她谈谈。说不定,她一开心,病倒好了。”

就这样决定,小蜊今天没有跟老异他们去赶集,留下来给农母汇报这阵子集市的情况。谷母、女常、女瑶、小兔、小蚌也都陪坐在农母身旁,一面听,一面纺着线、织着布。

小蜊说起各氏族计数的事,他说:“在交换的时候,最简单的数当然都是一。陶器一件,小野物一只,这都好办。换布怎么算呢?人们就将两手左右一伸,那么长叫一排,换谷子、野牛肉呢?就往背上一背,也就叫一背……”

“哟,”女常叫起来,“大人小孩,手不一样长,力气也不一样大,叫小孩去换东西,不是吃亏么?”

“多点少点.很多氏族倒都不计较这个。”小蜊摆了摆头,接着说,“一以上就是二,可是叫法不同。例如,鸟族的人,他们说二不叫二,却叫‘翼’或‘两’;鹿族呢,却又叫‘目’。”

“我知道,”女瑶说,“因为鸟有两只翅膀,人有两只眼睛呀!”农母开始感兴趣了,但她见多识广,笑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说‘双’,不就是两只手吗?还有这个‘二’,你们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是怎么来的呀?”小兔连忙问。

“二,以前说‘耳’,”农母说,“一个人不是有两只耳朵吗?”

“啊,‘二’就是‘耳’呀!”小蛙恍然大悟地说。

“还有,”小蜊接着说,“鹿族只能数到三,再数,就数不下去了,只会说‘多’。”

“有一次,鹿族人扛来一只被打死的鹿,要换彩陶盆。我给他三只彩陶盆,他不背,说‘多’,意思是还要多换点,我就给他四只。他一看,‘多’了,也就心满意足地放下死鹿,拿着‘多’只彩陶盆走了。”

小兔、小蛙不禁都嘻喀地笑了起来。

“虎族的人精一点,能说到‘四’,再下去又是‘多’了。而且,他们说‘四’又不叫‘四’,却叫‘两个两’。”小蜊说的时候,故意拖长声音,学着虎族口音,逗得大家都笑了。

“哼,”女常不满地说,“他们会骗人,你可要小心点!”小蜊点点头,接着说:“数多了,就扳指头计数。这跟我们是一样的。可是,从哪只手、哪个手指头扳起,各个氏族习惯也都不一样。我们不是从左手拇指扳起,扳完左手,再扳右手拇指吗?可是有的氏族从右手扳起,有的从小指头扳起。

“狗族计数才奇怪哩!不仅扳指头,还扳脚趾头。说‘五’是‘手’这跟我们一样;说‘六’叫‘另一’,意思是加上另一只手的一个指头;说‘十一’就叫‘脚一’说‘十六’,就叫‘另脚一’。这样,一直可以数到‘二十,。他们把‘二十’叫做‘一个人’。

“可是,连手带脚算的也有不同算法。有一天,来了两个人,也不知是哪个族的,抬来一头死牛,要换‘一手两脚’麻布衣。”小蜊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看大家问道:“你们猜猜,他们是要换多少件麻布衣?”

小兔、小蛙、女瑶立刻抢着扳起手指头和脚趾头来。

女瑶最先算完,抢先说“15件!”

“妙啊!”小蜊拍手笑道,“起先我也以为他们要换15件麻布衣哩!连忙说,不换,不换,太多了!

“可是后来缠了半天,他们把麻布衣摆好,我才闹清楚,原来他们不是要15件,而是7件。‘一手’是5件,加上‘两脚’,却是两件,总共7件。你们说,这算法不奇怪么?”

农母听得感兴趣了,抬起了身子说:“二进位算、五进位算,开始似乎简单,可是后来麻烦了。两手两脚一齐算,一上来就麻烦,看来还是我们只用十个指头算比较方便些。”

数的来历

谷母怕农母说多了话累着,便对大伙儿说:“我来给大家讲讲计数的故事吧!”

小兔、小蚌拍手道:“好呀!”

“轻一点!”女常大声斥责,“起什么哄呀!吵得农母心里不安!”

谷母轻轻地用柔和的声音说^“计数的故事从哪儿说起呢?得从不计数的故事说起。

“从前的人是不计数的。”

“是吗?”小兔不小心又问了一声,但她一看女常对她瞪着眼,似乎又要高声怒骂了,便立刻闭了嘴。

“是呀!”谷母说,“人们每天到野外去,看见鹿呀,羊呀,猪呀,狼呀,果子呀,谷子呀。起先,他们给每个东西都起上个名字,比方鹿,这个叫‘大鹿’,那个叫‘小鹿’,这个叫‘公鹿’,那个叫‘母鹿’……后来见得多了,叫得多了,才出来个‘鹿’的名。可是谁见过‘鹿’呢?谁见过既不是‘大鹿’、又不是‘小鹿’,既不是‘公鹿’、又不是‘母鹿’,总之,什么也不是的‘鹿,呢……”

“您干吗说这些呀?”小蛙听着听着,怀疑起来。她趴在谷母肩上轻轻地问:“这跟计数有什么关系呀!”

“有关系呀,道理一样呀!”谷母抚摸着她的小手,轻轻地说,“人们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数,起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数,可是他们照样生活着,采集呀,打猎呀,吃东西呀,打石器呀……

“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些事不知做过多少遍,人们终于发现,采一只果子和采几只果子不同,打一只兔子总是和打几只兔子不同吧!这样便发现了‘一’和‘多’的分别,也就有了‘一’和‘多’的说法。

“这个‘一’可是个大发现哩!”谷母郑重其事地说。

小兔和小蛙都捂着嘴偷偷地笑了,互相看了看,似乎是说:“还是‘大发现’哩!”

“是的嘛,”谷母说,“有了‘一’,才会有‘二,。这‘一’和‘二’,在我们现在看来是明明白白的,每个人有一个脑袋,两只手;一张嘴,两只眼睛,可是当初,从认识‘一’到认识‘二’,却像爬高山似的爬了一座,又爬一座,不知爬了多少日子。

“以后便是‘三’和‘四’,也像爬山,爬了一座又一座,再爬,爬不过去,还是叫‘多’!”

“接着是‘五’,一只手五个指头。”小蜊插嘴道。

“接着是六、七、八、九、十,”女常一面纺着线,一面说。她似乎嫌谷母啰嗦,把一个简单的道理说得这么复杂。

谷母在地上捡了一些小石子,在地上摆成六个一行,七个一行,指苕说:“你们看,六和七,或者八和九,可没有二和三、四和五那么一目了然。可是你们再看!”

谷母举起左手,伸开五个指头,同时竖起右手大拇指说:“这是六!”

接着她再把右手食指一伸,说:“这是七!这不是比较容易看清吗?”

小兔、小蛙也跟着举起手指头,看了看,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我们总是扳着指头计数呀!”

“是的嘛!”谷母点点头说,“还有一点要说清楚的是:从前人们说数,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单独地说哩!总是连着什么东西一起说的。比方说鹿,叫‘一鹿’、‘二鹿’,可是说羊,也许换个别的音,叫‘温羊’、‘杜羊’。以后才慢慢统一起来,逐渐摆脱实际东西,单单顾到数。指头、石头,也可以代替羊呀、鹿呀来计数了。”

忽然,小蜊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嘴t,对大家“嘘”了一下,又指了指农母,大家一看,原来农母睡熟了。

大家便都不说话了。

小蜊轻轻站了起来,跟养小兔、小蛙,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方屋子。

数陶盆

小蜊跟着小兔、小蛙走出了方屋子,对她们说:“老异要我清点一下,我们还有多少陶器,我们一起来清点吧!”

小兔说:“行!”

他们一起走出村东门,走进了陶作坊里。只见那边角落里摆着几口陶缸,顺着排过来是一堆尖底水瓶、一堆陶盆和几行陶碗。小蛙说:“先从少的数起吧!”

“对!”小兔说,“那就先数陶缸吧!”

“行!”小蜊说,“你们来清点,我来计数。”

小兔点着陶缸:“一个、一个、又一个……”

小蛙在旁边扳着指头,跟着念:“一个、一个、又一个……”最后,左手五指叉开,右手还竖了个大拇指。

小兔看了看说:“总共六口缸!”

小蜊说:“没有超出两手之数,就不用扳指头了!”

接着清点尖底水瓶,一看,明显超过了两手之数。

小蜊说:“你们将它们一个个搬过去,我来数。”说着,他坐了下来。

小兔搬过一只尖底水瓶,小蜊扳一个指头;小蛙搬过一只尖底水瓶,小蜊又扳一个指头。小兔、小蛙各搬了五遍,小蜊十个指头扳完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农母说了,只用十个指头算方便些,我们就不用扳脚趾头了。”说着,他从地上拾起一根竹子——前天他在这里做笔用剩下的,折成食指长的几段,放在身边,从中拈出一段,摆在面前地上。

小兔、小蛙又一起搬了三次,尖底水瓶便都搬过去了。小兔问小蜊:“总共多少呀?”

小蜊指着地上那段竹枝说:“这是一个十。”又举起左手说:“这是三个。总共一个十,又三只!”

小蛙说:“哟,这么麻烦,就叫十——三只,不好吗?”

“对!这么说好!”小蜊说,“尖底水瓶十三只。再数陶盆吧!”小兔将陶盆一只一只递给小蛙,让她摆在另一边。小蜊扳着指头,一个个数着。搬完了,数完了。小蜊面前的地上摆着两段竹枝,左手手指全扳完了。他大声宣布:“陶盆二十五只。”

于是又清点陶碗。清点完了,小蜊面前摆着三段竹枝,左手伸出四个指头。他算着:“三个十,又四只,三十四只陶碗!”

忽然老刑从陶窑那边走过来了。他问道:“你们干什么呀?”

“我们在数陶盆哩!”小兔、小蛙不约而同地回答。

“几口陶缸呀?”

小兔、小蛙想了想说:“好像是六口吧!”

“是六口!”小蜊点点头说。

“几只尖底水瓶呀?”

小兔、小蛙答不出,看着小蜊。小蜊想了想说:“好像是十——三只。”

“陶盆呢?”

小兔、小蛙和小蜊,面曲相觑谁也想不起来了。

“哟,你瞧!”老刑笑道,“数了半天,还是答不出来,这不是白费工吗!小蜊,你想法子记下来吧!”说完,他又上陶窑那边去了。

“是得记下来,可是怎么记呢?”小蜊自言自语地说。

“画符呀!”小蛙说。

“对,”小兔也出了个主意,“你把小竹枝画上吧!”

小蜊从屋角里找出一块大点的陶盆破片,又把上次画符的那枝笔和那碗黑泥浆都找出来了。

他们又重新清点了一遍,将尖底水瓶、陶盆、陶碗一件件搬回原处,清一样,数一样,立刻记下来。

当老刑再从陶窑那边走回来的时候,只见小蜊的“账本”——那块陶片上画着一些符号。

“这是六口陶缸、十三只尖底水瓶、二十五只陶盆、三十四只陶碗。”小蜊解释道。

“这算什么?”老刑笑笑说,“这叫不算数。”

“怎么叫‘不算数小兔、小蛙、小蜊都不懂什么意思。老刑见他们不懂.便解释说:“我们做了这么些东西,当然是有成绩啰。但我说‘不算数’,再多也‘不算数’,意思是说:切不要因此骄傲自满,我们要永远向前看!”

故事讲完了,小红打了个呵欠说:“缺乏形象性,没味!”又说:“我最不喜欢数学了

黄爷爷看了她一眼说:“是吗?这可不好,我们都应当学好数学,它不仅对我们未来的工作和学习有实际用处,还是一种‘思想体操’哩!”

东火说:“我的数学虽然学得不太好,但是这故事听起来还是满有兴趣的。它告诉我们数的概念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在人的生活、生产中,从客现世界得来的。也说明人们由感性到理性、由具体到抽象、实践一认识一再实践的发展过程。”

黄爷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方冰一眼。

方冰想了一想说:“这个故事是一个測验。小红方才说的‘缺乏形象性’是对我的批评,我以后要注意文艺方面的学习。东火觉得满有兴趣,说明他培养了抽象思维的才能,可以更进一步发展这种才能,将来可以从事科学研究工作。”

小红撅嘴道:“那说明我缺乏抽象思维能力,将来不宜于搞科学啰!”

黄爷爷连忙安慰她说:“那当然也不是,才能是通过实践培养起来的,学闵是学来的。只要刻苦钻研,谁都可以从事科学研究,对科学事业作出贡献。”

斗械

今天白天,黄爷爷领着三个中学生游览了大雁塔等名胜古迹。方冰得意地说:“一日看遍长安花了。”

晚上,大家仍然坐在院子里,在星光下听黄爷爷讲故事。小红说:“今天是最后一晚,黄爷爷,您又得讲一个最长的故事呀!”

“对!”东火说,“得讲到月亮出山!”

黄爷爷笑道:“哈!那就是说,得讲到半夜啰!”

于是黄爷爷讲了起来。

农母的死

夕阳落山,飞鸟归巢。到远处赶集的、在近处放猪的,都奔回村落。织布的、制陶的也早已收工,烧晚饭了。

大家吃完了晚饭,仍聚集在阴暗的大方屋子里。

农母昏睡了一下午,现在又从女瑶端着的陶碗里喝了两三口菜汤,觉得精神好一点,便示意女瑶把大家叫拢来,围坐在她身旁。谷母、女常、女瑶、小兔、小蛙等女人、孩了围坐在里圈,老异、老刑、老还、老烈、小蟾、小蜊等围坐在外圈。大家屏住呼吸,静听着农母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农母说:“鸟儿要死了,发出凄楚的哀鸣;人要死了,也要讲几句有益的话。

“在我这一代里,生产有了很大发展,打猎的本领提高了,谷子收得多了,最近老烈他们还在学着种菜、织布、制陶,充分发挥了物力,都是重大的发明。

“可是人和人的关系似乎在坏下人心没有从前那么淳朴,不像原先那么大公无私了。偷懒取巧的心思,多吃多占的心理在露苗头。我似乎觉得,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来了似的。

“因此我编了几句话,希望你们好好记住:

不要吝惜力气,充分发挥地利,

多多关心他人,少少考虑自己。”

农母在发表这一通“主观善良愿望”的时候,不断喘着气,连连咳嗽。女瑶连忙跨近农母的卧铺,替她轻轻地捶着背。

大家听一句,默记一句。谷母、女常她们念着念着,不禁轻轻抽泣起来。

忽然后面有人在粗声说话,似乎是赞叹,又像有点不平:“要做到这几点,除非是个‘完人’。”大家一听,知道说这话的是老异。

农母喘了口长气,苦笑道:“‘完人’是很少有的。倘要完全的人,天下配活的人也就有限吧!但是要尽力而为,莫虚度一生。每一代人都要前进一步!”

农母又喘息了一会儿,接着说:“前些日子我们提出‘日中为市’,这本是互通有无的好事。可是这么一来,氏族与氏族就有利害关系了。我们不要去占人家便宜,要多和人家讲团结、求联合,但是防人欺侮之心,也不可没有哩!”

“谁敢欺侮我们,我就给他三斧头!”老刑一边说,一边举起右手,朝空中砍着。

农母又喘息起来。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但是声音更轻微,听不清楚了。

谷母偷偷向大家挥了挥手,男人们便悄悄退去;女人们,除了谷母、女常和女瑶,也都轻轻走开。大家怀着忧郁的心情,静候不幸消息的到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塘里低下去的火焰一闪一闪,把三三两两幽暗的人影,投射在四周的墙壁上。

半夜,屋角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一阵抽泣,接着是几个人的大声号啕,终于整个屋里一片痛哭声。

在方屋外的小圆屋里躺着的老异、老刑、老还、老烈等人,都一齐爬起来,跑出了屋子。大家知道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来到了。人们想念着农母平素的好处.便一个个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在西天落月的余辉照映下,向方屋子奔去。

大家痛哭了一阵,又互相劝慰着,哭声才逐渐平息下来,化成了轻微的抽泣。

天亮了,由谷母出来主持丧节。按照当时的4俗和女常、女瑶的意见.他们去到北邙坟地里。先把农母长女女娃的骨殖挖出来.放在一口陶缸里;再将这坑挖大,把穿上麻布衣的农母的尸体抬来一齐放进坑里;再把陶缸、陶碗、陶盆、尖底水瓶、猪头,加上装在一只新制的加盖的陶罐里的粟米作为陪葬物。其中麻衣、陶器这些新东西,是以前陪葬物中从来没有过的。

老异吃羊

农母死了一个多月以后的一天下午……

穿出小小的松树林子,远远可以看见鱼族的村落了。

老异忽然停了下来,喝住猎狗小狼,回头对牵着一头肥羊和几头小羊的老还说:“把那只肥羊杀了,吃饱了再回村吧!”

扛着一大块野猪肉紧跟上来的老烈说:“怎么?正午吃了一只肥羊,你就饿了?”

后面扛着谷子的小蜊、小蟾也赶上来了。小蜊一听,连忙说:“离村不远了,还是回去吃杂烩菜汤就烤饼舒服。”

小蟾也说:“女常要知道我们老在外面杀羊吃……”

老异焦躁起来,斥责道:“怎么?农母在,我都不怕.还怕女常?女常不是大家选的管家婆吗?在外面,我说了算!”

大家都不作声了。

老还怂恿道:“按理呢,我们辛辛苦苦,为全族嫌了这么多东西,多吃一点也是应该的。”

“动手吧!”老异命令道。

大家只得放下东西,动手做吃的。

老还一刀把那只肥羊宰了,又将它大卸八块。小蜊、小蟾弄来了柴火,老烈把火烧着。大家便烤起羊肉来。一阵阵烤羊肉的香味飄浮在树林边,怪引人口馋的。

老还把烤羊头恭恭敬敬送给老异,老异捧着便大啃起来。接着,老还又送给他两条羊腿,自己和老烈各分一条,剩下的,小蜊、小蟾等人分吃了。

“吃呀,吃呀!”老异催促着,“要不够,再杀一只吧!”

“够了,够了!”老烈忙说,“还有剩哩!”

“吃不完,喂狗吃!”老异将一根没有啃净的骨头掷给小狼。他看了看西边快要落山的太阳,拍拍肚皮哈哈大笑说:“呀,吃撑了,怕要走不动了,你们先赶路吧!”

老还、老烈他们赶忙收拾了一下,牵羊的,扛肉的,背谷子的,往村里走去。只有老异,踏着方步,落在后面。

女常遭劫

当老还他们走进大方屋子,只见女人们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老还蹲下来,还打算装模作样再吃一点,可是老烈把手一挥,直率地说:“吃过了!”

女常气冲冲地问道:“你们又宰羊吃了吧?”

老还吓得一哆嗦,连忙说:“我说了不要宰,不要宰,可是老异不听,非宰不可!”

女常大怒,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骂道:“大家辛辛苦苦,做出来布衣,烧出来陶器,换来了东西,你们倒先吃了!你们心里还有大家吗?你们眼里还有我吗?这不是多吃多占吗?一老异呢?”

一说老异,就听得老异在外面大叫:“小兔,我的药呢?”坐在屋角落里的小兔没有答应。

女常怒气冲冲,冲了出去。谷母连忙喊:“女瑶,拉住她!”女瑶没有拉住女常。大家便一个接一个跑出屋去。

在广场上,在落日余晖里,只见老异在挥拳大叫:“小兔,不死药!”

女常一听不死药,气更大了,喝道:“什么不死药,受了骗还不知道!那是感冒丹,前天我感冒,吃掉厂!”

老异一听,火也更大了,骂道:“好呀,你吃了。老子肚子都快撑破了,你要老子的命呀!快还我不死药,那是我用五件麻布衣”

“五件麻布衣,还有脸说哩,换了这假药……”

“比你那串破珠子好,骗去‘一手布’,‘一手’陶碗,还有陶盆……”

“你做的陶碗、陶盆吗?拿集体血汗换来的东西,就归你了吗?”“不归我,怎么归你?”老异奔回小圆屋,拿出一支长矛,要来刺女常,被老刑、老烈抱住了。

女瑶对女常说:“你快走开一步吧!我们来劝住他。”

女常气愤极了,她奔往北邙,扑在农母坟头上号啕大哭:“农母呀,你快起来吧,我管不了啦!”

“不要怕,我来保护你。”坟里有人在说话。

女常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苍茫暮色中,一个干瘦的人从坟头后面站了起来。女常吓得瘫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双脚软了,站不稳。

人影走了拢来,女常看清楚了是鸟族的老柔,她镇定了一下,大声喝问道:“你,你来干什么?”

“农母要我来救你哩!”老柔说。

“放屁!”

老柔不由分说,抱起女常,往东就走。

女常挣扎着,回头一看,村里人喊狗吠,追出来了。她赶忙大声疾呼:“救命呀,救命!”但她的嘴立刻被老柔捂住了。

追过来的人,为头的是老异,

猎狗给他引狞路,向东边追过去。

追呀,追呀!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土岗。一轮圆圆的月亮正从土岗后面爬了上来。在巨大的圆月里.映照着老柔抱笤女常奔跑的人影。

老异急忙将弓从肩上卸下来,搭上箭,“嗖嗖嗖”,一连发了三箭。人影不见了.土岗后面出现了几团火把。

“追!”老异气得大叫。

“不能追!”跟上来的老烈喊道,“有埋伏!”

小蟾、小蜊、老还也追上来了,他们帮着老烈揪住老异,强把他拉回村去。

老刑舞干戚

星光下,老刑和老还左手拿干——盾牌,右手握戚——长柄斧,领着小狼在陶坯作坊、陶窑四周巡视了三遍,见什么异样也没有,便走进黑魆魆的作坊里.准备休息一会儿。

他们铺上两块鹿皮毯,将“干”放在鹿皮头部当枕头,摸黑躺了下去,将“戚”放在右手边。

老刑在睡梦中,忽听小狼“汪一呜”一声惨叫,他一把握住斧柄,拿起盾牌,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同时踢了踢老还,喊道:“快起来,鸟族的人来了!”

老还一滚就起来了,可是他什么也没拿,喊了一声“我去叫人”,便丢下老刑,往村里跑去。

月亮已经出来了。在作坊外面的月亮下,一个干瘦的人走了过来,老刑认识是鸟族的老柔。

“打狗看主人,你凭什么把我们的狗打死了?”’老刑质问他。

“它凭什么咬我呀!”老柔若无其事地说。

“活该,深更半夜,你跑来干什么?”老刑大声喝问并冲了出去。

“没事,没事!”老柔干笑道,“想换点陶器哩。”

“农母规定:日中为市,你深更半夜跑来干什么?”

“老异索价太高,一只母羊才换两只陶盆。”老柔喃喃地说。他看清了对手,忽然假笑道:“啊,原来是老刑!听说你是烧陶能手,我代表鸟族,请你上我们村去教我们烧几天陶器怎样?每天三顿羊肉!”

“你们先把女常送回,再正式来邀请……”

“女常,她过得可好了,戴者三串项链,餐餐吃着羊肉,活又轻,不想回来了。你要去了同样优待,你也不会想回来的。”

“放屁!”

“这么说,好好请你是不肯去啰,要明白,我的石斧砍脑袋可锋利了!”老柔狞笑道。

“我的石斧也不是吃素菜的。”老刑针锋相对地回答。

老柔一石斧砍过来,老刑用盾牌一挡,同时也给了他一石斧。

老刑憋了一肚子气,猛砍猛冲,老柔哪是他的对手。战不几回合,老柔倒提着石斧就跑。老刑追了上去举起斧头要砍,忽听两边草丛中窸窣作响,跳出了几个人来。月光下,老刑一看,都是鸟族的。老刑挥斧扫去,砍倒了一个,吓得其余几个人都倒退了一步。可是老柔转回来了,大声喝道:“一齐上,抓活的!”

几个人一拥而上,老刑又砍翻一个,可是上次野猪戳过的腿上伤口忽然猛地一绞痛,松了一下劲,他的腰和手便立刻被人抓住了。老柔吩咐随人用绳子将他的手反剪着捆了起来。他们一边推推搡搡,一边冷笑着说:“老老实实替我们去做陶器吧!”

“呸,做梦!”老刑怒骂着,同时使劲地挣扎着。

女瑶惊梦

天色微明,老异、老烈才接到老还的报告,便立即嗾着猎狗,奔向陶器作坊。到那里一看,陶碗、陶盆还没来得及被全劫走,但破了很多,满地都是碎片。老刑,显然是被绑架走了。

消息传到村里,村里一片混乱。小兔、小蛙痛心陶作坊被破坏,老刑被綁走,都不禁号啕痛哭起来。谷母劝慰了这个.又劝慰那个。

正在混乱之际,忽见女瑶披头散发,放声大哭,从一座小圆屋里跑了出来。她一把抱住谷母诉说道:“不得了呀,不得了!老刑被他们砍头了。我梦见他没了脑袋,可是胸脯上长了两只眼睛.肚皮上长着一张嘴,左手挥着‘干’,右手舞着‘戚’,追赶着敌人,战斗不息……’’

女瑶一边痛哭,一边诉说着。忽然她向谷母跪了下来说:“谷母,让我去鸟族,同他们讲理,叫他们放回女常、老刑吧!”谷母流着眼泪,扶起女瑶,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说:“傻孩子,这时候去,不是白送死么?”

女瑶转过身来,对老异说:“老异,你领若我们去报仇呀!”

“走!”老异把手中的弓箭一举,大声叫道。

立刻,全村的人拿木矛的、拿投枪的、拿飞石索的、聿弓箭的全都集合起来了。连小兔、小蛙也拿起弹弓要去参战。

忽然,在村东放哨的小蟾,手拿一支箭飞跑过来,大声喊道:“鸟族射来的箭!”.

老异接过箭来一看,箭是平常的箭,只是箭身上卷着一张羊皮,外面用一绺头发束住。他扯下那绺头发,顺手扔给女瑶。女瑶不看则已,一看,尖叫了一声“老刑呀”,顿时昏倒在地,两眼直愣愣的,嘴唇惨白惨白的。

两个女人连忙蹲下去将她抱住。谷母赶上来,掐她的人中(鼻子下面),扯她的后颈窝,揉搓了好一阵子,女瑶才慢慢苏醒。她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们,两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放声痛哭不止……

小蜊读信,谷母定计

老异将羊皮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一幅图有鹿儿、鸟儿、老鼠、鱼儿,十来只陶盆、陶碗,还有三支箭。

老异看不懂什么意思,叫过小蜊,要他念一念。

小蜊看了一会,琢磨了一番,便捧起羊皮,向大家宣读:

鸟族写信给鱼族:

你们能像鹿儿一样飞驰在草原吗?

你们能像鸟儿一样翱翔在天空吗?

你们能像老鼠一样钻进地穴吗?

你们能像鱼儿一样游行在水中吗?

假如不能,就送来十只陶碗,

还要十只陶盆,

不然,我们的弓箭决不留情。

老异、老烈一听,肺都气炸了,跳了起来,高声大叫:“杀呀,报仇呀!”

全体战土都如干柴烈火,一下子腾腾地燃烧起来。

谷母放下苏醒过来的女瑶,踱着缓缓的步子,走到人群面前,轻轻摇着双手,低声对大家说:“冷静,冷静!”

全族人员立刻静了下来。

谷母说:“鸟族的人侵犯我们的狩猎场,在我们的河里捕鱼,还劫走女常,杀死老刑,我们能不报仇吗?”

“我们要报仇!”大家挥舞着木矛、投枪,高声喊叫。

“是的,”谷母仍然轻轻地说,“我们要报仇。我们先把村东、村北、村南的桥都抽掉,做好防御工作……”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老异不耐烦地大叫道。

“对的!”谷母冷静地点点头说,“我还没有说完哩!——我们不是要胜利吗?但是怎样取得胜利呢?要有好带头人,要有好主意。现在,我提议:让老异做我们的统帅,好不好?”

“好!”全体一致举手赞成。老异也不再说话。

“大家先歇一会儿。”谷母接着说,“老异,你不要再愤怒了!女瑶,你也不要伤心了!你们都跟我来,我们商量一下。”

说完,她领着老异,搀着女瑶,向方屋子缓缓走去。

鱼族复仇

老异开完了作战预备会议,从方屋子里走出来,立即将自愿去复仇的人分成两队。一队由老还、小蟾带领,另一队由老烈、小蜊带领,分头把村东、村南、村北的桥都抽掉,然后从西桥出村,到河边去练武。

女瑶带领几个妇女,去老烈种的菜地里摘菜。谷母指挥几个

老头儿、老婆婆烤饼、烤肉、煮菜汤。

饭菜做好了。谷母派人通知老异,叫练武的都回来吃饭。

吃饱了饭,老异命令全体战士休息,只派几个人分头在村口放哨。

老烈有点纳闷,问老异道:“怎么,不去报仇了?”

“听命令!”老异瞪了他一眼,但立刻又轻轻地说,“谷母有计。”天黑前,战士们练了一阵武,又饱饱地吃了一顿饼。

吃完了,老异命令老烈一队人去休息,对老还一队人说:“准备好,月亮一出,你们就出发……”

老还胆怯地问:“就我们一队人去打?”

“不叫你们去打,叫你们去玩一会儿。”老异接着附耳低声地对老还说了几句话。老还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分别通知了小蟾及全体队员。

半圆的月亮出来了,老还一队全副武装,驱着猎狗、打着火把出西桥,转向东边土岗走去。一到东边土岗上,他们就大喊大叫,猎狗也汪汪地吠叫着。立刻,只见鸟族的村落里,无数火把亮了,人喊狗叫乱成一片。可是老还和小蟾却分头领着人和狗,打着火把绕了一个圈儿,回村休息了。

第二天,和昨天一样进行。只是白天,鸟族来了几个人侦察,见这边有人放哨,就悄悄溜走了。鱼族放哨的人没有理他们,也没有发信号。晚上,换了老烈一队人去骚扰,月亮升得老高了才出发,见到鸟族人火把齐明,人喊狗叫,乱成一片后,才从容回村。

第三天、第四天白天,照样练武、放哨、吃饭、休息,一队人去鸟族村西骚扰。晚上,只派了岗哨,没有去巡逻。

第五天黎明前,月亮还没有出来,到鸟族去侦察的小蟾跑回来了,说整个村落都静下去了。于是,谷母、女瑶、老异、老烈、老还、小蜊,分头将全体战士一个个叫醒,按照预定命令,大家全副武装。小螗、小蜊等小伙子还扛着准备搭桥的树干,狗儿扎起了嘴巴,战士个个含一块烤肉,不打火把,整队出发。谷母、女瑶送出村寨,勉励大家报仇雪恨,奋勇作战。

老异背着弓箭,拿着石斧,走在最前面。全体战士各拿武器,在星光下飞速地、悄悄地行进。

越过东面土岗,月亮还没有出来。

走近了鸟族村落,村里还没有动静。

一个鸟族哨兵突然发现大队人狗来到村边,正准备立刻打火、放信号,被老异一箭射穿了。

小蟾、小蜊等小伙子,飞快地在壤沟上搭起了一架木桥。

“冲呀!”老异挥舞石斧,一声命令,全体战士大叫着,驱赶着被解除了束缚的猎狗,猛冲向前。鸟族的人从睡梦中惊起,四处乱帘。跑得快的往东逃走了;跑得慢的大半被杀,一小群被俘虏。

老烈和小蟾将所有草屋子全烧着了,把值得拿走的山羊、谷子、项链、弓箭全集中在广场里。

老异搜寻着老柔,小兔寻找着女常,找遍全村,都没有找到。问俘虏,一个俘虏指着东边说:“老柔带着几个人,押着女常往那边走了。”老异大怒,一斧将那俘虏砍了。

老异、小蟾、小兔领着几个战士往东追了一阵,不见人影,只见月牙儿从东边树梢头爬了出来。老烈赶上来说:“小心有埋伏!”这才将他们劝了回来。

老还、小蜊又押着几个俘虏走过来了,问老异道:“怎么办?”老异厌烦地挥了挥手说:“留着吃烤饼吗?杀!”

小蜊指着俘虏中的女伏说:“听说她缝衣、做饭,样样能干。”老还笑唷唷地补充道:“而且多漂亮,跑起来像受惊的鸟,扭起来像游水的蛇。”

“那就留养吧!”老异说,“叫她老老实实干家务活,不许乱说乱动!”

太阳出来了,照得天地一片光明,月牙儿淡淡的光辉也为之失色。它们瞧着这群扛着大量战利品、押着一群女人和孩子的凯旋的队伍。

黄爷爷讲完了,看了看东方地平线上露出的半轮月亮说看,月亮出来了,讲得够长了吧!”

“哟,”东火说,“今天月亮怎么出得这么早,正听得有趣呢,我还以为故事没有讲完哩。”

“故事是讲不完的,”小红说,接着分析起来,“这故事有声有色,引人入胜,开头几节,似断还连,以后几节,一气呵成。最后以悲剧结束,有些人下落不明,让听众自己去想象补充。”

小红正说得起幼,东火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我有一事不明。”他用了个半文半白的“一事不明”,逗得小红不禁抿嘴一笑。只听东火接着说:“题目是《斗械》可是一开始来了个《农母的死》,接着又是《老异吃羊》,好像连不起来似的。”

黄爷爷没有说话,看了方冰一眼。

“我想,”方冰想了一想说,“《农母的死》象征着母系氏族的衰落,《老异吃羊》意味着父系氏族社会的萌发。这两节说的都是内部矛盾,下两节鸟族乘机欺凌,是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

方冰说完了。小红也笑嘻嘻地学着东火的口气问道:“我也有一事不明,农母临死时说的四句话,现在看来也是对的呀,为什么说她是‘主现良好愿望’呢?”

“一切事物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方冰从容不迫地说,“那时候是从公有制开始向私有制转变,从无阶级社会开始向阶级社会转变,这是进步。农母预感到一场大变动要来了,她算猜对了。可是她幻想着大家还是大公无私,这是做不到的,这是与社会进化方向矛盾的,因而是错误的。而今天,我们正在从私有制走向公有制,从阶级社会转变到无阶级社会去,桄应当提倡舍己为公的共产主义精神,这是与社会进化方向一致的,因而是正确的。”

“对啦,”小红拍手说,“难怪这一章以悲剧结束:好人没有得好报,坏人也没有得坏报——不过,老刑死得壮烈,令人钦敬;可是女伏为什么那样苽包,怎么没有反抗呢?”

“这大概是预示:最初的阶级压迫是同男性对女性的奴役同时发生的吧!”东火说,“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也不是哪一个人的事。”

东火说完了,看了看黄爷爷,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

“你们都说得很对,我正是这样想的哩!”黄爷爷总结道,“这次我同大家一起到半坡来学习,感到有不少收获。我们学习了十天,轮流讲了十个故事。半坡人时期的发明创造、生活情景,大致都包括进去了。田北京以后,还希望大家把这些故事整理出来,除了修改、提高外,还得统一一下语气,因为是不同人讲的嘛。好,今天晚了,快去睡觉吧!幸好明天是搭下午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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